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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入宫（第1页）

月光，河流，鲜血，以及拖着尸体泅水而来的少女。

这些关键字组合在一起，大抵是一幕黑暗、暴力而又透着诡异的场景，但事实上，这个画面却透着些朴实，少女看起来有些吃力，拖得累了不时换换手倒腾一下，而且似乎是为了给自己鼓励打气，她哼着古怪的调子：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呼……累死了……”

看着这一幕，堤岸上的人们，不知为何一时都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没有人出声，似乎都在怀疑着眼前看到的是真是假，就在这样不敢置信的沉默之中，赵袖已经游到了堤岸旁近水的石梯前，她看起来也快精疲力尽了，用手撑着片身先坐了上去，甩了甩发酸的手，任由那巨汉在水中沉浮。

“我有许多小秘密……”

然后她一边哼着歌，一边绞了绞湿漉漉的头发，稀里哗啦的水被拧出来，像是刚沐浴完的少女，自己用叼着的簪子胡乱地将头发在身后绾起来，这才探手将那漂着的巨汉捞起来，拖着往石阶上走——

“我的乖乖……”似乎是吸满了水的巨汉的重量超乎她的预料，她打了个趔趄，一时没能拖动，这才回过头，看着那死猪般身躯庞大的巨汉，有些为难地嘀咕着，“注水猪肉啊这是……”

“赵……姑娘？”

柯亭的声音终于惊

醒了堤岸上如坠梦里的人们，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的人群瞬间纷扰起来，“就是要找的那个女子吗？”、“她将那个刺客杀了吗”、“怎么回事”呼啦啦地叫嚷起来，那少女也被惊到了，抬起头看了过来……

骠骑统领终于反应了过来，“还不快去人帮忙！殿下，呃——”

他回过头的时候，姬长英已经冲了过去，几步跳下堤岸，第一个将湿漉漉的赵袖抱在怀里。

赵袖在他的怀抱里还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了一句：“你没事了啊。”她的心神似乎也随着这一刻放松了下来，有些脱力地倒下了身子，陷入了昏迷之中。

“医官！医官！医官在哪！”姬长英将她打横抱起，对着周围大吼，而士兵们在姬长英冲过去抱住赵袖的那一刻前，就在统领的命令下背转过去身子，捂着耳朵走出几步远。这种时候，柯亭第一时间就一瘸一拐地去找医官了，只有统领一个人目光复杂地望着堤岸石阶上的这一幕……

姬长英一只手撑着她，小心地脱下沾着血的外衣为她裹上，然后再将她冰冷的身躯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统领看见这个遍体鳞伤也没有叫一声痛的天家贵胄无声地流下泪来。

……

在这个世间千千万万的百姓眼中，富有四海的天子应是无忧无虑的，不必起早贪黑，不必为生计烦忧，大概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从某种角度而言

，这种想法并没有错。天子的欲望总比别人容易得到满足，可人的欲壑却是无限的，再怎么至高无上之人，也有着自己的烦恼。

王宫，清凉殿。

大殿内檀香缭绕，巨大的青铜镂空炼丹炉内正飘出袅袅的乳白色烟气，地砖也刻成八卦的图形，将整个大殿都罩在一片浓厚的白雾之中，直如仙境，而坐在这片云雾之中闭目打坐的，正是大周的天子。

“……各地旱情四起，关中滴水未下，若是入伏，恐有大旱……”

侍人正一丝不苟地读着今日送来的加急奏折，但是显然正在冥想的天子并没有将奏折放在心上，他老神在在地打着坐，直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天子终于收了云游四海的“神念”，长舒一口气，这才睁开眼。

“天降大旱，必是寡人德行有失，传令下去，寡人自今日起持斋三月，诚心祷告上天……”天子浑厚的声音在殿中回响着，侍人唯唯应是。

这时，侍人跪在面前，高捧着檀香木盒，“天子，该服丹了。”天子捻起一颗鸽子蛋般大小的丹丸，就着水吞服了下去，宫女在一旁为他拍抚着胸背，他将这丹药尽数咽下去以后，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红光。

这时，殿外有人禀告：“太子殿下入宫了。”

“哦？他终于还是来了。”天子敛了敛衣裳，露出一丝笑容，“还不快去着人摆宴。”

……

不多时，上百支高燃的巨烛点燃着昏暗

的大殿，重帘绣锦，侍人捧着几十个金银描金玉盘，无声地鱼贯步入殿中，在小桌一侧跪坐，双手高高举起食盒，不带一丝晃动，而宫女便上前将各色御膳菜肴，整齐地摆放在桌上后，又无声地退了下去。

整个煌煌大殿之上，左右各有数席，请来的有朝堂之上的肱骨大臣，三公六卿，在宴席还没正式开始之前，小声地交谈着关于最近令帝国头疼的旱情，有些人则谈及昨夜垂灯街上发生的事，表情凝重。

有人敢在玉京城里当街行刺天家贵胄，是足以令举朝震动的大事，但在宫中那位的手腕之下被不容置疑地压了下去，只有那夜参与了支援的兵马司以及负责善后的官吏知道一部分的真相，一场风波在发酵之下就被消弭无形，大概只有垂灯街上的断壁残垣才会提醒着玉京城的百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酉时一刻，沉重的门向外打开了，一身玄端礼服绣着夔龙纹，飞金孔雀纹的腰带，修长的身姿寒峻而峭拔，姬长英以毫不掩饰的张扬衣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像是镶着稀世宝石的龙渊古剑，贵气逼人，却随时都能出鞘砍下敌人的头颅。

很难相信，昨天夜里他刚经历过一场九死一生的刺杀，据说还受了不轻的伤势，但此时他自如地步入席间，丝毫没有身负重伤的样子。

“长英，你终于回宫了。”天子在高台之上，笑得满脸皱纹，“

自你从幽云凯旋以后便一直在养伤，朝堂诸公好些年都没见你了，你啊，老是在宫外躲着清闲。”

“是啊。太子的身体可好些了？”王后坐在灯火之下，今日她看起来格外端庄，一身赭石红衫配着六幅缭绫长裙和晕色泥金披帛，犹如西山王母般不可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