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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第1页)

卧马沟全体父老的这个美好心愿,这个热切的期望,被后来的一场风暴无情地吹灭了。

这是一场人为的红色风暴,这是一场比海面上生起的十二级台风还是凶猛百倍的红色风暴。十二级台风在海面上一阵阵就掠过去了,它的危害是有限的。而这场人为的红色风暴在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一刮就是长长的十年,有多少美好的希望和理想被它无情地刮灭。

这是一场遭人痛恨,遭人诅咒的风暴。

中条山上小小的卧马沟不是避风港。灾难的狂风就是跟着那几个被父老乡亲寄托了殷殷厚望的在县城上中学的学生卷进卧马沟里来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卧马沟是深藏在中条山里的小村落,当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山外一浪高过一浪展开的时候,这里似乎还是一片宁静,孕育着躁动的宁静。

卧马沟是一个很闭塞的小山村,但外面那骇人听闻的消息在这时候还是源源不断地流传进来,引起卧马沟里一阵阵的躁动和不安。外面的消息是由逆河而上的人们带进卧马沟的。卧马沟老实本分的农民守着自己的庄稼像桃花园里的农夫一样安于现状,他们很少有人出去。但上河那么多村寨,那么多流动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就像是马沟河里的水一样是要从卧马沟村口上经过的,是他们把外面的消息一句句捎带进来的。

当进进出出的人们看见卧马沟的社员还一天三晌按部就班地在河滩里做庄稼活,就不由地要喊上一句:“你们还有心思做庄稼呀,外面的世道乱了。”听一个人这样喊叫,无所谓,卧马沟人厚诚着呢。但是过来一个人这样喊一下,过来一个人这样喊一下。卧马沟的人心就让喊毛喊乱了。这到底是出啥事咧嘛,你说城里乱了,他说县里乱了,还有人说省里北京也乱了。人心惶惶的不知道究竟是咋咧。

卧马沟一没通广播,二没订报纸,和外面的联系主要就靠政治队长踢趿着烂鞋隔上一段日子到公社去开一次会,把上面的方针政策和道听途说的消息一起带回卧马沟。可是有一阵子公社没有通知开会了,卧马沟就真的成了世外桃园,里面的人都快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啥,都快不知道外面现在是那朝那代了。

“毬,短短的几天时间就能换了朝代?就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了?怎么能说乱就乱了呢,胡说八道!都好好的在地里做庄稼活。”吴根才不信这个邪,他照样敲钟,照样一天三晌领着社员在地里干他的庄稼活。

政治队长郭安屯心里就有些不瓷实,他找到吴根才说:“出去看看,看看究竟是咋了,公社这么长时间也不开个会,咱窝憋在这山沟沟里真的啥也不知道。听我们家老二说,现在进行的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小子在县城上学一走几十天也没有回来背馍,丁民的天喜也是几十天没有回来背馍。不回来背馍他们在学校吃啥呀?真让人操心,我出去看看,先到公社,公社要是没消息,就进县城去。”

吴根才端着水烟壶深沉了好一会,才点了头。“去吧,去县城里看看几个娃到底是咋了嘛,一走这么些天不回来。”李丁民的二儿子天喜也是他吴根才的女婿,这几十天没踪没影的也让他心急。

第二天郭安屯就换一身洗干净的出门衣裳,穿一双新鞋,雄纠纠气昂昂地上路了。他脚上的这双新鞋和以往穿过的任何一双鞋都不一样,以往穿的鞋都是彩兰或是马桂花衲底缝帮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布底鞋,这种鞋就是缝衲的再密实蹬在脚上也不经穿,在河滩里的沙石路上跑几圈就穿帮透底了。说起脚上的鞋,郭安屯就羞的张不开嘴,他脚上啥时候穿过一双周周正正的新鞋呀,真是丢人,四十里马沟的人都要把他叫成烂鞋郭安屯了。但郭安屯今天穿在脚上的这双鞋谁也不能小看,这可是一双正正经经的胶鞋,是部队上解放军穿的那种草绿色胶鞋,这真是他当兵走了的大儿子郭解放从部队上给他邮寄回来的。郭解放作为郭安屯的长子,他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是爹脚上的那双总也提扣不起来的烂鞋了。不然就不会单单给老爹邮寄回一双鞋来。这个儿子还是有孝心的,没有白养。刚接到儿子邮寄回来的鞋子,郭安屯高兴的都快睡不着觉了,逢人就说:“看,这是我儿子给我邮寄回来的崭新胶鞋。这鞋可经穿了,解放军打仗就穿这鞋。”他甚至抱着这双绿军鞋跑到吴根才的上房院去夸,他在吴根才跟前是这样说的:“根才伙计,儿子给邮回来一双胶鞋,就是解放军穿的那种胶鞋,你看就是这。这鞋还是你穿了吧,他将来毕竟是你这头的人,他理应孝敬你。”

吴根才知道他这是夸女婿来了,是显话来了,才不是真心来给他送鞋穿的,即是真的送,他也不会要,他脚上有的是新鞋,改改虽然性子有些肉,但针线活做的还可以,还不至于让他像亲家一样成天脚上踢趿着一双烂烂鞋。当然吴根才心里还是喜欢的,郭解放是郭安屯的儿子,终究还是他的养老女婿,有孝心的孩子人都爱见。吴根才笑着也夸了两句:“娃有这样的孝心,不赖,没有白养。这鞋当然还是你穿,我脚上有鞋。”“也罢,这双我先穿,下底下再邮寄回来你穿。”郭安屯就这样到上房院里跑了一趟,回来后把这双新胶鞋摆放在炕洞窑窝里一直舍不得往脚上穿。今天要到公社去,还有可能要到县城里去,就把新胶鞋穿上了脚。皂角树底下等着领活上工的社员,看见政治队长上下穿戴一新要到下马河大十字上去打探消息,好多人就想跟着去。现在风风雨雨说啥的都有,人们心里慌慌乱乱的不瓷实,都想出去看看,游游转转散散心,庄稼活啥时候有个完,收了种,种了收,一辈子都是个这。

社员们一吵,吴根才就烦了,他把大手一挥,说:“去吧去吧,愿意去的都去吧。反正人说这世道乱了,乱了就乱了。看它到底能乱到啥程度。”队长一话,人们哗哗啦啦地扔下手里的农具,也顾不上回家换穿上一件干净衣裳,就蜂拥着往河滩里去了。

入社,尤其是公社化后种地做庄稼的农民就不自由了,一天三晌被牢牢地绑在地里,哪也不许去。原来单干的时候自己管自己,三六九下马河逢集,人们就会到大十字上散漫上一天。就是啥也不买,吃一碗饽饽凉粉也算是赶了一回集。三天一集那就是老百姓日子里的佐料,赶上一回集老百姓心里才舒畅平坦,才有心劲在庄稼地里干活。心里不舒坦,就是出了勤也出不了力。看看现在上工的社员有几个人是操心的,都还不是在地里熬混工分,队长说一说,社员动一动。队长不说,社员不动。单干时的那股子劲头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年轻的社员呼呼啦啦地走了一群,上了年岁的人没有那么大的心劲,也不想跑那么远的路去打探外面的消息,老老实实在地里挣工分才是真的。管人家外面的事情干啥,外面的事情你能管的了?你能管了就不是卧马沟里的庄稼汉了。

巧红是个女人,也不算年轻了,但她是个好热闹好美好享受的人,也是一个能抹下脸不在乎闲言碎语的人。这样的人好,洒洒落落的不枉活一回。看见那么多人都蜂拥着拐进沟口往下马河看热闹去了,她就也想去。实际上女人比男人的好奇心更大。巧红扭回头到崖口叫月儿,逛街看热闹还是有个伴儿好。巧红的伴儿就是月儿。

巧红上了崖口对月儿说:“月儿,队长话了,谁想到下马河去就去吧,村里好多人都蜂拥着走了,咱也走。”

月儿怎么能随随便便到下马河去逛街?就是全村人都去了她也不能去,不是她不想去,她做梦都想到下马河的大十字去逛一逛,下马河留着她童年的回忆和少年的梦想,啥时候想起下马河都让她泪眼涟涟。可是她不能随随便便地到哪个地方去,她是被管制的人呀。月儿只能摇摇头。

“怕啥呀,有我哩。他郭安屯要是说啥,我和他说,他能把你咋样了?”巧红当然也知道月儿的实际处境,但她仗着和郭安屯有那种关系,就敢说出这样的话。

巧红说的再好,月儿也不能去,现在是啥时候?现在风一阵雨一阵传说的这么紧,她哪里还敢乱说乱动。月儿也风言风雨地听人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来了,这到底会是一场什么样的革命,什么样的运动她不知道,但是她从十几二十年的生活经历中得出一条经验:无论什么运动,什么革命来了,先遭殃受祸害的还是他们这号人。月儿早就忧心忡忡地坐不稳了,那里还敢飞蛾扑火,自找麻烦。

巧红没有说动月儿,只好回家换一身出门衣裳独个儿一人往下马河去了。巧红已是三十往外的人了,三十岁对城里干事的女人来说不算大,但对山里的农村女人来说就不算年轻了。山里女人也就是刚结婚那两年水水亮亮的显得年轻好看,过了那两年,再生下几个娃子,一下就邋遢丑怪的不能看了。不过巧红还不一定,巧红天生丽质,白白净净的像雪蛋儿似的,再穿上一身鲜亮的红衣裳就显得还和原来年轻时一样好看。脸儿白白的,眼睛闪闪的,酒窝浅浅的,不认识的人都还以为这是谁家刚过门的新媳妇。

巧红就这样走下沟口往下马河去了。

马沟河里往下马河去的人不少,有卧马沟的人,更多的还是外村的人。人们不是要去下马河赶集,今天不是三六九,就是三六九下马河也没集了。下马河延续了不知道多少年多少代的集市被取缔了。人们不是去赶集,是怀着一种新奇而又复杂的心情到山外去看看什么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穿着新胶鞋的郭安屯拐上大十字就要往公社里进,他和公社的韩同生主任是交往了二十多年的铁关系,他下山来就是要问问韩主任这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究竟是怎么回事,和以往的土改,反右,大跃进都有什么的区别和不同。

郭安屯欢欢地迈着快步越上大十字,要往公社里进的时候,让圪蹴在墙角里的拐子刘招手叫住。他们毕竟是拐了弯的老亲戚,拐子刘把郭安屯叫过去,神色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神秘,压着声溜着眼,瞅看着紧闭着的公社大门说:“不敢进去,马上就要出事了。”

“咋?”郭安屯睁大眼睛,也看出大十字上的异样。公社的朱红大门在大天白日里关闭的这么紧,这是没有过的。大十字上不见一个随意走动的人,远处的墙根下却圪蹴着一串稠密密的人群。人们像是在期待着什么都紧张而又神秘地把眼睛盯在公社紧闭着的两扇朱红大门上。郭安屯也被这种沉闷的空气震慑住了,他在拐子刘旁边圪蹴下来,拐子刘身边没有摆刻图章配钥匙的摊子,他已经好几天没摆摊子了,这几天日日慌慌的没有心情做生意。

“到底是咋回事吗?”郭安屯圪蹴下再问。拐子刘像是接头对暗号的地下工作者,警觉地向四周看看,脸朝在别处,悄声地说:“来了好多红卫兵,是从县城里过来的,进去就把大门关了,八成是要出事情。看,人们都不言语,都在等着看呢。”“红卫兵是干啥的?”不摸情况的郭安屯紧张起来,这里都动了兵了,这还了得。拐子刘就解释说:“你不还知道红卫兵是干啥的?红卫兵可厉害啦,听说红卫兵在城里把县长书记拉出来挂牌子戴高纸帽游街示众,就和土改时农会斗地主一样。听,里面喊叫起来了。”

果然公社院子里响起一浪惊天动地的口号声。郭安屯紧张害怕起来,他不知道这红卫兵究竟是什么样的部队,敢在县城里把县委书记县长拽出来像地主一样的斗,红卫兵和解放军会有啥区别呀?郭安屯刚想到这里,公社紧紧关闭着的朱红大门哗啦一声开了。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号声倒先激激昂昂地飞出来。

郭安屯终于看见红卫兵了,这是一群身穿草绿军装,没戴领章帽徵,胳膊上套着红袖箍的年轻人。他们群情激愤高呼着响亮的口号,把一串胸前挂着纸牌子的人从公社大院里推出来,纸牌子上没写姓名,只是用毛笔在上面写三个大大的黑体字:走资派。

挂着纸牌子第一个被推出来的是公社书记赵达志,第二个就是和郭安屯交往二十多年的公社主任韩同生,第三个,第四个,一共挂牌子推出来五个人。这五个人都是下马河公社的主要领导。这五个原来的公社领导,脖子上挂着牌子被推出来,就在大十字上站成一溜,低垂下头,真的就和土改时的地主一样,让批斗起来。

郭安屯惊诧起来,共产党的干部怎么能这样像地主一样的拉出来斗?更让他惊诧的是,他在身穿绿军装的红卫兵里看见了他的二儿子郭土改。郭土改好像还是红卫兵里的头头,他手里提着一把白铁皮卷成的喇叭筒,站在公社门口的狮子头上,威威武武的像个将军。他把嘴对的喇叭口上领头喊一声口号,下面立马就是一片振臂高呼。郭安屯看见儿子了,儿子高高在上却没有看见他,下面是一片攒动的人头和高扬的手臂,他再蹦跳也引不起儿子的注意。

郭安屯突然间又高兴起来,公社书记公社主任管他个屁事,狮子头上站着的那个家伙才是他的儿子。儿子就是比老子强,老子张张扬扬的一辈子,也就是在卧马沟里蹦跳。儿子一下就站到下马河大十字的狮子头上去了,真是了不得呀,真是有出息呀。

批判大会在大十字上开完,红卫兵并没有就此罢休结束,他们把脖子上挂着纸牌子的公社书记公社主任,推推搡搡地在下马河的街街巷巷里游斗起来。在游斗的过程中成群成群的红卫兵随机在下马河破起四旧,哨门上的砖雕木刻,照壁上的陈年壁画,中堂上供奉的神龛牌位,炕灶窑窝里的土地灶神,连同小孩子脚上的猫头虎鞋,等等等等全都当成是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被查抄被砸毁片迹不留。红卫兵所到之处一片狼籍,一片破败。却没有一个人敢出不满的怨言。红卫兵敢把平日里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公社书记公社主任拉出来游斗,还不敢砸你老百姓几件破烂东西。红卫兵高声喊出来的一句口号就是要砸烂封资修的狗头,四旧就是封资修,你不让他砸,他就要把你的人头当成狗头砸。这就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红卫兵不仅砸毁了老百姓家的四旧,把公社大门里的那一片精雕细刻油漆彩绘象征着各种美好意义的门框窗格也全给打的稀巴烂。公社大院原来是大财主贾德天的宅院,里面大小建筑上几乎都带有四旧的痕迹,就都成了红卫兵砸毁的对象。红卫兵从公社大院里出来,公社大院就像是遭了劫匪一样惨不忍睹。

出来看热闹的人真多,就和原来逢集赶会一样,大十字上挤满了人。在拥挤混乱的人群里,郭安屯找不见他那个手里拿着喇叭筒站在狮子头上喊口号的儿子郭土改了。那小子从狮子头上跳下来,就像泥鳅似的钻在人群里不见了。郭安屯掂起脚抻长脖子瞅一个不是瞅一个不是。红卫兵穿戴的都一样,头上都扣一顶草绿色军帽蹿来蹿去的一阵阵他就把眼看花了。

郭安屯在拥挤混乱的人群里找不见儿子,却碰上了巧红。两个人挤在一起就笑了,巧红的白脸蛋在人群里挤的像上了彩釉一样红扑扑的倒显出几分妩媚,郭安屯惊喜地问:“你咋来了?”

巧红抬起红扑扑的脸蛋,闪着狸猫一样的花眼,抿着嘴先是浅浅地一笑。巧红这样的笑真的很诱人,郭安屯最爱见的就是巧红这个模样。“找你来咧,还不行。”巧红信口开河,也不管周围挤站了多少人,也不管身边是不是还有卧马沟本村的人,就这样满不在乎地说出一句让郭安屯春心荡漾的话。

郭安屯真的快有些控制不住了,巧红真是一个可人的尤物,他们在一起风流过不少次。郭安屯抬脸看一下周围尽是生人生脸,他就想动一下手脚,想在巧红身上或是雪蛋儿一样的脸上抓摸上一把。偏偏这时候老天爷就帮了他,人走时运马走膘,就是这样,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在郭安屯荡漾起春心想要动手时,一个拥挤的人浪过来,就把妩媚可人的巧红恰到好处地送进他的怀里。郭安屯乘势就把手摸在巧红圆鼓鼓的胸奶上;巧红也是老于此道的人,她的手在下面也一下伸到他的裆里。两个人对着眼一笑就赶紧往人群外挤。挤出人群却找不下一块可干苟且之事的地方。人毕竟和猪狗不一样,猪狗才不管大十字不大十字哩,猪狗在啥地方都母的背公的哼哼唧唧地干那种事情,猪狗不懂得羞耻。但这俩个人还是知道啥是羞耻的,他们要是像猪狗一样在大十字上弄开那事,那公社门前的斗争会就开不成了,成百上千的人就都会扭过脸来看更好的热闹。连红卫兵都会跑过来。巧红下面水汪汪的有些夹耐不住,她想拽着郭安屯到村外去找一块庄稼地,她喜欢和郭安屯弄那种事,郭安屯弄起那种事情比她的男人虎堆有本事。自从有了那种关系后,他们实际上就没有断过,常偷偷摸摸地往一起凑,每一次她都被弄的死去活来的嗷嗷叫。那可不是受了苦难的要死要活的嗷嗷叫,那是享受了神仙般快活的死去活来的嗷嗷叫。今天在下马河的大十字上,巧红想消消遥遥地再好好受活上一回。郭安屯腰里的东西硬的和小镢把似的他当然也想,不过他心里还窝着一件要紧事,那就是他急着想和二儿子郭土改见上一面。二儿子郭土改几十天不回家照面,今天突然就提着喇叭筒站在狮子头上威风凛凛地成了红卫兵的头头,他高兴的有些担心,不见上一面心里不瓷实。再说眼下也不是干那事的时候,干那种事得有房子有炕,有厚厚软软的棉被才行,这是下马河的大十字,还是忍一忍吧。

巧红不依非要往村外去,郭安屯就说:“行,你稍稍等一下,我进去找土改说一句话。巧红你看见没有,刚才手里拿着喇叭筒站在狮子头上喊口号的家伙就是我儿子土改,这狗日的几十天不回家,倒有出息了。”巧红才不管刚才狮子头上站着的是什么妖魔鬼怪,她现在心里想的就是找一块好地方。“你快点,别让人家等的时间长了。”巧红脸上有些不高兴。郭安屯朝前走几步,又怕巧红等的不耐烦,拍尻子走了,就想起自己布袋里还有五块钱,这五块钱在他的布袋里可是装了些日子了。这五块钱不是他年底分红挣下的,从入社到现在他还没有从生产队里分到过钱呢,他孩子多累数大,每年挣下的工分连口粮都抵不回来,哪里还能分红挣下钱。这五块钱是他大儿子郭解放省下的津贴和他脚上的胶鞋一起邮寄回来的。他装在身上一直舍不得花。现在为了笼络住巧红,就大大方方地掏出来。他应该给巧红,巧红和他来来往往好了好几年,让他风流受活了好几年,他还从来没有给过巧红钱呢,一个分分洋都没给过。一个男人在相好的女人身上一个子儿都不花真有些说不过去。郭安屯把五块钱掏出来,显得挺大方,说:“巧红给你五块钱,你先到供销社买点零嘴,完了就在这等着,我找见土改说两句话马上就过来。”郭安屯把钱递给巧红的时候没有忘了在她白嘟嘟的手上捏摸一下。

巧红手里接住钱脸上不高兴的怨气就没有了,明明媚媚的笑又在她雪蛋儿一样的脸上浮现出来。她和郭安屯好图的不是钱,但她也不拒绝钱,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谁能拒绝。人活在世上忙忙碌碌的都还不是为了这几张纸票票,这就是巧红的逻辑。不要鄙视巧红,山里农民挣钱不容易,像巧红这样的女社员在卧马沟满满地干一天挣不下两毛钱。这五块钱比巧红在庄稼地里干半个月挣的工分还多,她能看不上这五块钱。五块钱搁在哪一个农民手里都是沉甸甸的。农民苦呀。

郭安屯把钱给了巧红就放心地走了。巧红在后面还是再催一句:“快点啊,人家等你。”她的口气明显地柔细了。巧红把五块钱收起来,她才舍不得跑进供销社去胡乱地买零嘴呢,山里的女人可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山里的女人都爱惜钱。巧红把五块钱收起来,就傻傻地坐在大十字街拐角的路口上等起来。巧红想好了,就冲这五块钱也要和郭安屯好好地弄一回,不管在啥地方都行。对,在回家路上的山林里野合一次更有意思,现在天不热也不冷,在山坡上的树林里找一块干净的草地软软的睡在上面和在炕上是一样的……

郭安屯回到大十字上的人群里,更找不见儿子了。拿着喇叭筒的郭土改不知道领着红卫兵钻到哪条巷里破四旧去了。郭安屯转来转去心焦的跑了一脸汗,还是没有找见他有了出息的儿子,心里又还掂记着等在背巷口上的巧红,他真想一拍尻子引上巧红走毬了,钻到那个山沟沟里享自己的福去,管他儿子是成龙变蛇财倒灶。唉,心里虽有这样的念头,他还是丢不下手,痴心父母古来多,郭安屯也跳不出这个圈子。他宁可耽误了自己的美事,宁可把巧红晾在边上,也要见见自己的儿子。儿子是个平常人倒也罢了。儿子现在出息成人物了,大十字上成百上千的人,就儿子一个站在高高的狮子头,那么多红卫兵就听他的号令,往日那么威风那么牛皮的公社书记公社主任都向儿子低头认罪。这样的儿子不见见怎么能行。

最后郭安屯还是找见儿子了。红卫兵完成了革命任务,举着红旗,唱着歌曲准备往县城折返的时候,他才在队伍里把儿子喊叫出来。郭土改一看是自己的亲爹,就问:“你咋在这?”他连一声爹都没叫,脸上全是不成熟的矜持,好像这个叫他的人不是他的亲爹,而是公社里一个要被打倒的干部。“不要说我,先说说你,好娃,你这是咋回事,几十天不回来背馍,你在学校里吃啥?你们这红卫兵哪来的权力,敢斗公社书记?……”郭安屯拉拽着儿子的手,看着儿子胳膊上套着的红袖章,还想问出更多的问题,但他的儿子说话了,很豪气的样子,比他当年闹土改时的气势还大:“告诉你吧。”郭土改还是没有叫爹,“前不久,我们串联到北京,在天安门广场受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切接见,毛主席挥着手对我们百万红卫兵说: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向资产阶级司令部开炮。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我们就要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和反动的资产阶级路线斗争到底。别说是公社书记,就是县委书记,地委书记,省委书记我们也敢拽出来斗,舍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因为他们执行的是一条反动的修正主义路线。我们有伟大领袖毛主席撑腰,怕什么。哎呀,好多事情也给你说不清楚,你看看这些吧。”郭土改从身上的军用绿挎包里抽取出一卷子传单递给老爹,让他自己去看,他不想费更多的时间向老爹解释,他的时间很宝贵,他的责任很重大,他正在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这样。“不要为我操心,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我马上回不去,你告诉丁民叔,天喜也马上回不去。”郭土改说完就跑着追赶队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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