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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哀公十五年（第1页）

鲁哀公十五年

公元前480年，鲁哀公十五年。

十五年春，成叛于齐。武伯伐成，不克，遂城输。

十五年春天，成地背叛鲁国和孟氏，投靠齐国。仲孙彘讨伐成地，没有攻克，于是在成地附近的输地筑城，摆出一副打持久战的架势。

夏，楚子西、子期伐吴，乃桐汭，陈侯使公孙贞子吊焉，及良而卒，将以尸入。吴子使大宰嚭劳，且辞曰：“以水潦之不时，无乃廪然陨大夫之尸，以重寡君之忧，寡君敢辞。”上介芋尹盖对曰：“寡君闻楚为不道，荐伐吴国，灭厥民人，寡君使盖备使，吊君之下吏。无禄，使人逢天之戚，大命陨队，绝世于良。废日共积，一日迁次。今君命逆使人曰‘无以尸造于门’。是我寡君之命委于草莽也。且臣闻之曰：‘事死如事生，礼也。’于是乎有朝聘而终、以尸将事之礼，又有朝聘而遭丧之礼。若不以尸将命，是遭丧而还也，无乃不可乎！以礼防民，犹或逾之，今大夫曰‘死而弃之’，是弃礼也，其何以为诸侯主？先民有言曰：‘无秽虐士。’备使奉尸将命，苟我寡君之命达于君所，虽陨于深渊，则天命也，非君与涉人之过也。”吴人内之。

夏天，楚国令尹公子宜申、司马公子结讨伐吴国，抵达桐水。陈闵公派公孙贞子前往吴国慰问，走到姑苏附近的良地，公孙贞子却意外地去世了。陈国人决定，抬着公孙贞子的棺材进城，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使命。

陈国人孝心可嘉，吴国人却难以消受。抬着棺材来慰问，到底是谁慰问谁啊？再说也不吉利啊！吴王夫差派太宰伯嚭出城慰劳使团，委婉地拒绝说：“因为雨水不时而至，恐怕大水泛滥而损坏大夫的灵柩，加重寡君的忧虑，寡君谨敢辞谢。”陈国的上介（副使）芋尹盖回答：“寡君听闻楚国大逆不道，多次入侵吴国，灭绝百姓，命我候补于使臣之列，吊问君王的下级官吏。不幸的是，使臣遇到上天不开心，损失了性命，在良地弃世而去。我等耗费时日办理丧事，又怕耽误使命而抓紧赶路，每天都更换住处。现在君王命人迎接使臣，说：‘不要让灵柩上门。’那是将寡君的命令抛弃在草莽之中了。而且下臣听说，侍奉死者如同他在生的时候，这就是礼，所以有在朝见访问过程中使臣去世、奉着灵柩完成使命的礼仪。如果不奉灵柩去完成使命，就像是恰好遇到出访国有丧事就马上掉头回去了，这样恐怕是不可以的吧！用礼来提防百姓，犹且害怕太过分了。而今您说‘死了就丢掉吧’，丢掉的是礼，还怎么能够当诸侯的领袖？从前有人说，不要以死者为污秽。我作为候补使臣，奉着灵柩完成使命，如果寡君的命令能够上达到君王那里，就算是坠入深渊，也是上天的意思，不是君王和办事人员的过错。”

吴国人无言以对，只能让陈国人抬着棺材进了城。

秋，齐陈如楚。过卫，仲由见之，曰：“天或者以陈氏为斧斤，既斫丧公室，而他人有之，不可知也；其使终飨之，亦不可知也。若善鲁以待时，不亦可乎！何必恶焉？”子玉曰：“然，吾受命矣，子使告我弟。”

冬，及齐平。子服景伯如齐，子赣为介，见公孙成，曰：“人皆臣人，而有背人之心，况齐人虽为子役，其有不贰乎？子，周公之孙也，多飨大利，犹思不义。利不可得，而丧宗国，将焉用之？”成曰：“善哉！吾不早闻命。”

陈成子馆客，曰：“寡君使恒告曰：‘寡人愿事君如事卫君。’”景伯揖子赣而进之，对曰：“寡君之愿也。昔晋人伐卫，齐为卫故，伐晋冠氏，丧车五百。因与卫地，自济以西，禚、媚、杏以南，书社五百。吴人加敝邑以乱，齐因其病，取与阐，寡君是以寒心。若得视卫君之事君也，则固所愿也。”成子病之，乃归成，公孙宿以其兵甲入于嬴。

秋天，齐国的陈（陈恒的哥哥，字子玉）前往楚国，经过卫国的时候，子路拜会他，说：“上天或许是将陈氏当作斧子，已经砍断了公室，而又为他人所有，现在不可知；或许让陈氏最终享有齐国，那也是不可知的。如果和鲁国搞好关系，以待时机，不也是可以的吗？何必搞坏关系呢？”陈以为然，而且说：“我接受命令了，您派人去告诉我弟弟。”

作为这次会见的成果，鲁国和齐国于是年冬天媾和。子服何前往齐国，子贡（即子赣）为副使，在齐国见到了成宰公孙宿，劝说道：“人人都是别人的臣下，却又有背叛别人的心思。何况齐国人虽然为您服役，难道就没有三心二意吗？您是周公的后人，多多地享受了巨大的利益，还想做不义的事情。结果利益得不到，反而丧失了祖国，哪里用得着这样做呢？”公孙宿背叛鲁国，委实是为仲孙彘所逼，倒不是为了更多的利益。但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背叛就是背叛，损害了鲁国的利益也是不争的事实。公孙宿听了子服何这番话，大概是很惭愧吧，说：“说得好啊，我没有早听到您的话。”

陈恒到宾馆会见客人，转达了齐国新任国君齐平公的问候：“寡人愿意侍奉君侯有如侍奉卫侯。”齐国和卫国近年来关系密切，和鲁国却多有龃龉甚至刀兵相见，是以齐平公有此一说。子服何向子贡作揖，示意子贡向陈恒作答。子贡便答道：“那正是寡君的愿望。从前晋国人进攻卫国，齐国为了卫国而进攻晋国的冠氏，丧失战车五百乘。因为这件事而赠予卫国土地，自济水以西，禚、媚、杏三地以南，总计五百社之地。吴国人将动乱强加于敝国，齐国趁着敝国有难，攻取了地和阐地，寡君因此感到心寒。如果能够像卫侯那样侍奉君侯，那本来就是寡君的愿望。”

陈恒为此而愧疚，于是将成地归还鲁国。公孙宿放弃成邑，带着他手下的武士进入齐国的嬴地。从老左的这段记载来看，鲁国之所以能够顺利收回成地，完全得益于孔子的两位高徒——子路在前诱之以利，子贡在后从容应对。

卫孔圉取大子蒯聩之姊，生悝。孔氏之竖浑良夫长而美，孔文子卒，通于内。大子在戚，孔姬使之焉。大子与之言曰：“苟使我入获国，服冕、乘轩，三死无与。”与之盟，为请于伯姬。

闰月，良夫与大子入，舍于孔氏之外圃。昏，二人蒙衣而乘，寺人罗御，如孔氏。孔氏之老栾宁问之，称姻妾以告，遂入，适伯姬氏。既食，孔伯姬杖戈而先，大子与五人介，舆豭从之。迫孔悝于厕，强盟之，遂劫以登台。栾宁将饮酒，炙未熟，闻乱，使告季子。召获驾乘车，行爵食炙，奉卫侯辄来奔。

卫国的孔圉娶了卫灵公的世子蒯聩的胞姐（实际上也就是卫灵公的女儿，原文称为孔姬或孔伯姬），生了孔悝。孔氏的小臣浑良夫身材高大，容貌英俊。孔圉去世后，孔姬耐不住寂寞，与浑良夫私通。蒯聩在戚地，孔姬派浑良夫前去。蒯聩对浑良夫说：“如果让我回去当上国君，你就可以当上大夫，赦免死罪三次。”浑良夫和蒯聩盟誓，回去之后便在孔姬面前为蒯聩说话。

对于孔姬来说，蒯聩是亲弟弟，浑良夫是情夫，没有理由不帮这两个人。于是这一年的闰十二月，浑良夫和蒯聩偷偷地进了城，住在孔府的外菜园子里。天黑之后，两人用头巾遮住脸，由寺人罗驾车，进入了孔府。孔氏家老栾宁问他们是谁，回答是姻亲家的小妾，就这样混进来，到了孔姬的住处。吃饱之后，孔姬手持长戈走在前面，蒯聩和五个人穿上衣甲，用车子拖上一只公猪，跟在后面。这一古怪的安排自有用处。他们将孔悝逼到墙角，强迫他结盟——盟誓要用到牲口，一时找不到牛，便用公猪替代了。可怜的孔悝，为自己的母亲、舅舅和家臣所逼，歃了公猪血，又被劫持到家里的高台上。栾宁当时正准备饮酒，肉还没烤熟，听到家里有人作乱，派人去通知子路；同时叫获（人名，当为孔氏小臣）驾车，栾宁坐上车，继续喝酒吃肉，保护着卫出公逃奔鲁国。

季子将入，遇子羔将出，曰：“门已闭矣。”季子曰：“吾姑至焉。”子羔曰：“弗及，不践其难！”季子曰：“食焉，不辟其难。”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门，公孙敢门焉，曰：“无入为也。”季子曰：“是公孙也，求利焉，而逃其难。由不然，利其禄，必救其患。”有使者出，乃入，曰：“大子焉用孔悝？虽杀之，必或继之。”且曰：“大子无勇，若燔台，半，必舍孔叔。”大子闻之，惧，下石乞、盂黡敌子路，以戈击之，断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孔子闻卫乱，曰：“柴也其来，由也死矣。”

子路当时也是孔氏家臣，听到内乱的消息，急急忙忙从外地赶回来，正准备进城，遇到高柴（亦为孔子学生，字子羔）行色匆匆地出来，说：“城门已经关上了。”子路说：“我还是要去一下。”高柴说：“来不及了，不要去跟他一起遭难。”子路说：“吃了他们家的俸禄，不能逃避他们家的患难。”高柴于是出城，子路进城，二人擦肩而过。子路到了孔府门口，公孙敢在那里守门，在门背后说：“不要进去干什么了。”子路辨得这声音，说：“那是公孙吧，在这里谋求利益而逃避祸难，我不是这样，因他们的俸禄而获益，就一定要救援他们的患难。”正好有使者从门里出来，子路便闯了进去，说：“世子哪里用得着孔悝帮忙，即使是杀了他，也找得到人接替他。”又说：“世子没有勇气，如果放火烧台，烧到一半他就会放了孔悝。”蒯聩在台上听到就害怕，命令手下石乞、盂黡下来与子路搏斗，用长戈刺向子路，斩断了子路的帽缨。子路说：“君子就算死了，也不脱掉帽子。”将帽缨重新结好，把帽子戴正，才倒地而死。

孔子听到卫国动乱的消息，只说了一句：“高柴会逃回来，子路会死在那里。”又据《史记》记载，当子路的死讯传来，孔子泪如雨下，哀叹道：“泰山崩了，梁柱断了，哲人枯萎了。”西狩获麟和子路之死，大概是让孔子晚年最为伤感的事吧。

孔悝立庄公。庄公害故政，欲尽去之，先谓司徒瞒成曰：“寡人离病于外久矣，子请亦尝之。”归告褚师比，欲与之伐公，不果。

孔悝立蒯聩为君，是为卫庄公。

卫庄公认为过去的大臣都不可靠，想要将他们都除掉，先对司徒瞒成说：“寡人在外遭遇患难已经很久了，也请您尝尝这滋味。”瞒成回来告诉褚师比，想和他一起造反，去攻打卫庄公，或因事情败露，未能付诸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