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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孟璟无话可说,乖乖伸开双臂任锦衣卫搜身,搜身的人想必是故意,顺着他腿往下时,在他左膝盖弯重重一压,他立时闷哼了声,略带怒意地抬眼看向陈景元。
陈景元闻得这一声,笑得意味莫名,微微抬了抬下巴,立刻有人上来将他锁拿住,他垂眸看了眼两指粗的锁链,淡淡道:“至于么?我好像不记得,我哪里得罪过陈佥事。”
“没得罪过,不过皇上今日想必不会要你活着走出云台。”
他话音落下,绣春刀刀鞘猛地落下,带翻一整个棋盘,在孟璟膝盖弯上落下重重一击。
黑白棋子四落,惊起断断续续的声响。
孟璟膝盖不受克制地往前一弯,猛地将下唇咬出一道口子来,这才勉强止住了去势,堪堪站直身子,额上已经浸了一层冷汗,连牙都有些泛酸。
陈景元嗤笑了声:“孟世子果真铁骨铮铮,这都能不吭一声。”
才刚被教训过的给事中原本已经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了,这会儿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有血迹自孟璟裤腿上缓缓渗出来,连外袍都被染深了几分,顿时也顾不得什么陈大爷陈小爷了,猛地跳出来嚷嚷道:“陈佥事,钦提函上只说允你今日提人,可没说过此人从此就交给你锦衣卫了啊。你从刑部大牢带走的人,带走时什么样,送回来就得是什么样,少一根头发丝老子要你好看!”
陈景元被这以卵击石的白痴逗乐,绣春刀一扬,却是懒得和这种人计较了,只是看了眼孟璟膝上的血迹,嘴角咧开,先一步出得门去:“钦提函上也没说还要把人给你刑部还回来。”
他前脚一走,孟璟已不大迈得动步子了,立时上来两个人将他强行押着往外走。
出得刑部大牢,陈景元才道:“小侯爷,我还记得我们上次打照面是在万寿那日,世子入京向皇上谢恩,皇上还将您奉为座上宾,客客气气地在云台为您赐酒。怎么才短短几个月过去,皇上便已派兵围了西平侯府?我等兄弟可都等着皇上今夜召见小侯爷后,诏令一下,好让绣春刀出鞘饮血。”
孟璟脸色煞白,抿唇不言,堪堪拖着步子往前走。
他只好阴阳怪气地自行接道:“本来我也该对您客客气气,谁知今日一早皇上召了楚阁老和几位翰林老大人入宫,在武英殿困了一整日,最后写出来一篇文章,孟世子您猜写的什么?”
孟璟没出声,膝上的伤疼得他暂且没空去想这个,只是楚见濡这个名字又让他连头都疼了几分,他那日好不容易才把那呆子逗乐几分,这事一出,她怕是又要更难过了。
“列孟世子十大罪状,从当日长城塞无官无职便斩二品都指挥使列起,到今日滥杀孙俞二人之事。并列西平侯三条铁罪,涉通敌之嫌。”
孟璟神色终于变了些许,陈景元见状,笑出声来:“文章我读过了,字字带血,振聋发聩啊。今夜过后,这篇檄文便会成为一纸布告广传天下,从此孟家将永世背负骂名遭人唾弃,不然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锁侯府世子啊。”
“皇上特选在夜里召见世子,便是为着夜里见血,不大吓人。”
至弘政门下,孟璟总算是从阵痛中缓了过来,冷声让强行押着他的两人站远点,那两人犹疑,陈景元摆手让照做,他这才自个儿拖着不大稳的步子,在十几柄绣春刀的包围戒备下缓缓从弘政门走到云台。
陈景元将人交给御前的人,自个儿便立在云台下,看着他艰难地上台阶,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早些年头一次见这人的时候,这人也不是如今这样落魄啊。
孟璟入殿,皇帝正在读楚见濡主笔的那篇檄文,见他进来,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不大灵活地行完礼,随口寒暄道:“新婚夜遇刺的伤好了么?没好便赶紧起。”
这话说得颇含深意,孟璟没起,老实回道:“尚未痊愈。”
皇帝起身,走至他身旁,微微抬了抬下巴,候在一侧的锦衣卫堂上官上前就是一脚,径直踹上孟璟脊骨。
孟璟被踹倒在地,下颌磕在金砖上,惊起重重一声响。
皇帝低头看了眼他袍子上浸染的血迹,笑出声来:“看来朕当日没怀疑错,那晚想去见曾缙的人,果然是你。难得能光明正大入京一次,就算明知有陷阱你也会跳,孟璟,朕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勇过头了。”
“的确是臣。方才陈佥事这一刀,不就是皇上想求证一下么,见了血,臣也瞒不住皇上了。”孟璟只觉下颌都要脱臼,这话答得很是艰难。
皇帝嗤笑出声:“当日好好派太医给你诊治,你偏要耍心眼糊弄朕,今日便不如直接动粗来得爽快。胆敢欺君,就算先礼后兵,也是你自讨苦吃,怨不得谁。”
“起来,给朕跪好了。”
他本就双臂被反剪,身子不大掌控得住平衡,眼下这姿势更是难堪,他蓄了好一会儿力,才勉强忍痛起身,重新跪直身子。
皇帝轻飘飘地将那张誊抄好的布告扔到他脚下,道:“手不方便就将就看吧,纸够长,不用翻页。”
孟璟粗略扫了一眼,桩桩件件都是大罪,总归就是个死字,没出声。
皇帝看向他臂上死死绞紧的锁链,又再看了一眼他因伤而微微发颤的身子,缓缓道:“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随时可能没命的感觉不好受吧?被捆成这样押过来,一路上目睹之人应当不少,也算颜面扫地了。你这辈子应该从没受过这种苦,也没被人这般羞辱过,现下心里的滋味想必很是精彩。忍不住便老实交代,当日找曾缙想做什么?”
“曾都督看着臣长大,臣早晚提起总要唤上一声曾叔,当年曾都督更肯为了家父率众位大将在午门跪上三日夜求情,臣难得进京一次,想要当面见见故人道个谢,也是人之常情。”
“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如今还敢拿谎话诳朕。”皇帝嗤笑了声,转问道,“朕赐的婚,还满意吗?”
“谢皇上体恤,很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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