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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辞（第1页）

小扇睁开双眼，发现不知何时，眼角已挂满泪滴。

她盘坐于引云峰后崖的树下，周围已是黝黑深夜。头顶枝桠缝隙间，露出灿烂繁星。山顶很安静，只偶尔响起虫鸣。

一梦跨越漫长岁月。那些两千多年前的回忆，在被婂嫣搜魂之后，好像破除了某种封锁，接连从识海最深处翻涌出来。

小扇抬手捂住胸口，隔着衣衫，依然能触碰到“永勿相忘”的刻痕。她不禁纳闷，这玩意不是很早以前就挖出来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过去一心想藏匿的妖气，为何现在身上却没了？

过去容引明明不认她，为何现在又守在她榻边，对她这般关心？

她到底还经历了什么？！

小扇搜刮着破碎的神识记忆，勉力回想，又拼凑出一些零碎片段。

自打宁可正式成为东雾谷弟子后，她便在初夷城的小院里住下来。按理说，她早就习惯了独居。几百年来，她住在迷障树林里，闲时跟小花小树们说说话，也没觉得怎么样。可这时她却有些不习惯了。

再不会在子夜时惊醒，担心宁可是否还好。

再没有他在身边，一起讨论猎宝任务。

院里空空荡荡，屋里几件家具，从东厢房走到西厢房，逛几圈就没了意思。她添置了桌案榻椅，沿院墙埋下种子。想着等宁可下次来看，至少看着更热闹。

每隔一两个月，宁可会出谷找她

相聚，聊聊近况，给她重新摁上血印。真正学起法阵之术后，他才知其博大精深。术法越难，他越想掌控，便学得愈加认真。再加他悟性极高，造诣突飞猛进，格外被长老器重。为了出谷见她，时间便挤得越发费力。

初夷城灵气枯竭，她只能靠灵药补充灵力。但城里灵药卖得贵，她又没法猎宝，光靠过去的积攒换灵药，总不是办法。

她以为抛掉了“永勿相忘”，就能轻松放下笑话般的过往，但天天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她还是忘不掉。如此捱过两年，小扇再忍不住，决定回妖界看看。

戴好盲面，悄然回到妖城，她发现翎族迟迟没抓到他们，已不再到处搜寻。她心中一喜，为免再惹麻烦，干脆重新化名接起任务。

可这样一来，她便没法定期回初夷了。好在洞市能找到门路寄信。每次她出去猎宝前，便想办法给初夷城的小院送信，告知宁可。等她完成任务再潜回初夷城，往往又凑不上宁可的时间，还好能在门后捡到他的回信。

每次去初夷城，她都得收敛妖气，小心避开东雾谷，实在太麻烦。后来宁可每寻到空闲，便提前寄信去迷障树林找她。只是一来二去，他们许久都见不上一次。

一年又一年，时光飞逝，院里的小树长成了繁茂大树。

她改头换面混得如鱼得水，他成了人人敬仰的宁仙长。

宁可声名鹊起，不再动辄杀戮，说

话也笑意盈盈，身旁有了更多追随者。他变成了她期望的模样，而他们却已迥然异路。

想到这里，小扇眼神落寞下来。

记忆翻涌，时光错乱，他们似乎很久很久没见了。

好想马上见到他啊……

后来发生了什么……好像她改了名，交了新友……后来……

嘶……她乍然一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看来时间太久，记忆太乱，她得好好顺一顺……

“仙子？仙子？”

声声低呼把小扇的神识拉回眼前。她抬眸，见是泉岚蹲在身前。她换下了东雾谷弟子服，只一身初夷布裙，银簪盘发，布巾缠头，背着行囊。小扇不禁愕然：“你这就要走了？”

泉岚捏着容引的白玉简：“嗯……得靠它出谷。但明日一早祖师出关，就会发现玉简不见了。所以我今夜就得离开，特来跟仙子辞行。”

“明日一早……”小扇晃了晃头，回想起来。

她被宁可送来东雾谷，醒来时见到了容引仙尊。他受了内伤，说要调息两日，还说要把她送回南斗六司，不准她再插手妖界之乱。看来她在引云峰后崖树下调息，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她回过神来，赶紧说道：“泉岚，妖界当真非常危险，你才修行十多年，碰上大妖根本不是对手。若没到最西山就死在路上，那不是殉道，是犯傻。”她想了想，“不行，我得把此事告诉你师父。”

泉岚面色一变，扑在小扇腿边哀求道：

“就算今日师父拦住我，师门也不能关我一辈子。我总会去妖界禁地。索性就别让师父知道了。我个人所为，绝不连累师门，还请仙子帮我隐瞒。”

“你……”小扇真没看出来，平日里说话温柔，动辄腼腆的小姑娘，内心竟这般执拗。该说的都说了，本该尊重祝福。但真要坐视她去送死，心里又过不去。

头疼。

“今夜一别，不知是否还能再见。仙子……”泉岚顿了顿，鼓起勇气说道，“仙子若需继续追查，亦不想返回天界，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妖界？”

“这……”小扇思虑起来。她确实想回妖界，不如顺道看住泉岚。打定主意后，她说道：“我与你同去。但先说好，若遇危险，你定要及时传送回谷，不要犯傻，明白吗？”

泉岚连连点头：“东雾谷离妖界最近处，就是引云峰后山崖。有了祖师玉简，就可以直接穿过崖后结界，进入妖界森林。只是山高崖险，需得小心。”

“那就从后山崖走。”小扇在掌心变出一枚金黄树叶，上有娟秀小字：有事在身，恕不能回，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