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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句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向來活龍鮮健的恆親王便沒了知覺。程岑愁壞了,和幾個侍從左支右絀地扶起恆親王,又派人連忙去把府醫叫過來瞧瞧。
恆親王甚少生病,不病則已,一病便是轟轟烈烈的,之前在宮裡的時候,他一病,整個太醫院上下都得火燒眉毛好幾天,當今皇帝膝下只有兩位皇子,之前的皇子也全都因病夭折,因此皇帝對「兒子生病」一事十分掛懷,恆親王又是陛下最寵愛的兒子,此事上更是深受重視。
程岑哪裡敢瞞著,還不是腳後跟點了火似的率先稟報到皇帝那裡去。
濃雲沉霧,暗香流稠。
在王府上下與太醫院都撲地掀天的時候,白景辰於平靜中做了一場真切的夢。
他好像又夢到了之前——前世表妹嫁人的時候。
瑞京城滿城都是鑼鼓喧天的喜聲,紅妝連貫數十里,接著天邊的紅雲與晚霞,繪著鴛鴦紋路的喜綢掛滿了樹梢,晚風一拂,飄颻不已,他瞧見自己就站在王府前,看喜轎從面前路過,喜轎四周通體透雕著「囍」字,轎頂是紅鸞賜緣的鎏金尊像,那紅鸞就站在轎檐的花板旁邊,好似活物似的瞧著他,轎帷上亦是繪滿了吉紋喜飾……儼然一副溥天同慶的景象。
除了恆親王府,和王府門前的恆親王。
白景辰就站在那裡,心裡有個聲音不斷喝令他去攔下這樁婚,扯掉那些礙眼的福喜紅綢,不然就晚了。可他雙腳卻好似在王府門前生了根,半步都挪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喜轎從面前經過。
表妹!他聽到自己心中悽厲一聲呼喚,隨即天上便落了雪,漫天遍地一場白,絮雪覆住了礙眼的紅,喜轎上停著的紅鸞振翅而飛,有人輕輕嘆了一聲,面前景象瞬間由喜轉喪,紅事轉眼間成為了白事。
須臾間,喜轎外的人全都一鬨而散,天地間好似只剩下了他與轎中之人。之後,一切禁錮都消失了,他看到自己去了喜轎前,搶走了端坐其中的娘。
他搶走了,就是他的。
夢中哪裡講得什麼道理,他只知道懷中抱著的表妹那般好,叫他心生歡喜,回寢殿的幾步路里,讓他體會到了世間罕有的欣喜得意,好似這本該就是他的妻。
房暖燭朦朧,身下的悸動隨著曖昧的紅燭緩緩燒了起來,夜深人也靜了,他屏氣凝神地來到她面前,見那鮮紅的蓋頭上拓了蝶戲牡丹的繡樣,柔軟的軟綢硬是用金線密密繡出了挺括之感,雍容繁麗到了極致,他輕輕撫過漂亮的紅蓋頭,滿懷期待地掀開艷紅的蓋頭——蓋頭下,是他的表妹。
見是他來,她也笑了,好像並不嫌棄他的貿然搶婚。
他看到她在榻間展開了心心念念的嫁妝畫,明艷嫁衣下是纖長的素頸,一雙柔夷攀住了他,撒嬌似的要他陪她一起看,他照著那畫為她分開膝輪,去見識那妙好清淨的地方,整夜都歡愉得叫人窒息。
白景辰:「……」
夢境倏地散去,觸感與畫面太過真實,醒來後直叫人悵然不已。
他悚然低下頭,發現自己第一件該解決的事情是丟掉褻褲。
「王爺可醒了?」程岑進門,滿臉凝重,「您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白景辰收整片刻,凝神問:「發生了什麼?沒有驚動父皇與母后吧。」
程岑鎖著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他再三思量,還是開了口:「陛下得知您病了,昨日下朝後不顧落雨,直接趕往王府……」
白景辰利落地穿了身乾淨衣裳,隨即問道:「父皇來了怎麼不早說?」
「陛下行至半路時,遇到個礙眼的豎子衝出來攔住御駕,口口聲聲說要告御狀。陛下心裡牽掛著王爺您,沒有理會,但……但聽那豎子口口聲聲喊著『恆親王草菅人命』,親衛把人扣下後,陛下又回頭叫人把他押了上來,斥責他所誣皆不實之事。」程岑低著頭,說道,「那小子越訴衝撞了儀仗,已經挨了一百重板,被瑞京府審過,還是一口咬定您殺了人。」
白景辰可能是剛睡醒,莫名其妙地聽了一耳朵,當即不解:「本王何時殺了人?這小子誣告什麼。」
「王爺,您還記得那日霄瓊街魚躍鳶飛樓里的那個梁域來的少年郎嗎?」程岑壓低了聲音,石破天驚地來了一句,「他進了國公府後就再沒出來,那告御狀的小子說,在亂葬崗找到了梁域少年的屍。」
白景辰壓了壓眉心,這才想起來了:「父皇怎麼說。」
「陛下沒有來王府,走到半路聽了這麼一耳朵,當即便說頭疼回宮去了。」程岑道,「今日聽宮裡的人說,陛下淋雨著了寒,眼下又病倒了。」
「叫人備車馬,本王得入宮去探望父皇。」白景辰隱約覺出了一些不妙,也知道此事不該拖著,死了一個梁域少年可追究的事情有很多,背後很可能牽出康國公與表妹,這事兒經不住查,一查便知道表妹這幾日都是住在王府的,萬一叫父皇想起了之前的那樁指婚,盛怒之下,他更難勸得了父皇。
康國公也是沒有想到——一個異族來的落魄乞丐,居然還有人掛懷,哪怕死了,也要拼命在此事上討個說法。
白景辰也是有些拿不準父皇的意思,父皇只是把人扣住了,並未嚴查下去,可能是要輕拿輕放,也可能是在醞釀著火氣。
君心難測,他不敢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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