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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太阳还要亮千倍的闪光过后,血色火球熊熊燃起,瞬间产生的高温卷动着空气和尘埃向上翻腾,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蘑菇状云团。
“这个混账世界,终于完蛋了。”安秉臣的父亲安东方临死前通过手机在微博上骂了这么一句。当时他正在驱车下班途中,看到平生未见过的核弹火光后立刻冲向最近的市,想把银行卡上的钱全部换成大米和矿泉水,但和安东方持有相同想法的几万人挤垮了市的大门,场面很快失控,抢购最后变成哄抢,闻讯赶来的武装警察开枪驱散人群,安东方被流弹击中前额当场死亡,和他一起横尸街头的大约有近百人。这场杀戮与随后而来的灾难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整个社会正陷入泥牛入海般的结构性崩溃,失去来自上层的声音后,各地中下层官吏们纷纷各行其是,军队和警察同样也陷入混乱。粮食和饮水成为抢夺的核心,也成为死亡的焦点,穿着各种衣服的人挥舞着武器试图从尸山血海中分得一袋大米或一箱矿泉水,但他们中的大多数最后都变成了蚊蝇缭绕的无名尸。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安秉臣都不是一个机灵孩子。这个十七岁高中生并不讨人喜欢,他天生就不太合群,更没有想要讨人喜欢的动机,安秉臣的学习成绩总在全班最后十名内,相貌也平凡得丢到人群里找不出来,在这个讲究个性的时代里,他还有一个致命缺陷:他几乎没有任何特长或爱好。从学校功课到美女歌星,从数码产品到体育运动,无论身边的同学谈起什么话题,他都一脸木然,这样他和别人的共同话题就更少了。从小学到高中,能称得上是安秉臣朋友的人一个巴掌就能数完。
安秉臣的母亲李梅在孩子懂事前就和安东方离婚,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在某个小公司当货车司机的安东方收入不高,整天还瞎忙个不停。街坊邻居们暗中口耳相传,李梅嫌贫爱富过不了穷日子,于是抛弃丈夫孩子另攀高枝去了。安东方应该知道这些传言,安秉臣小时候也哭着闹过要妈妈,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读懂了父亲那苦涩的表情,也因为这种醒悟而变得更加沉默。
天色已经黑透,父亲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安秉臣打开电视现居然没有信号,看来父亲又忘记交有线电视机顶盒的年费了,他关掉电视开始给自己煮面,有时候父亲晚上加班回不了,他很早就学会了照顾自己。不过,有一丝隐约的不对劲,父亲如果要加班肯定会打电话来,但今天什么动静都没有。吃完面后,再开电视还是一片雪花,打开电脑也上不了网。直到这个时候,楼下的喧哗声终于引起了安秉臣的关注。他伸头出窗看到小区外的主干道上堵满了各种车辆,喇叭声震天动地,跑动的人群和散落在地的行李暗示着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安秉臣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想起傍晚时地面曾经隐约震动,那时他正在做功课,还以为是泥头车从楼下开过。
“地震了,刚才肯定是地震!”安秉臣根据自己有限的人生经验做出了推测,他抓起家里的座机想给父亲打个电话,却现话筒里没有任何声音,这种不同寻常的现象使他对自己的推测更加坚信不疑。关于地震他并不陌生,学校里教过,书本上看过,电视里学过,那些耳熟能详的应对措施操作起来也并不困难。安秉臣三下五除二穿好鞋,拉开橱柜抽屉拎出一个黑夹包塞进自己书包,那是父子俩的户口本、身份证和银行存折,这个单亲家庭的核心内容。最后他拉出床下的工具箱找到了一个旧式手电筒,这是父亲修车时常用的工具,也是安秉臣小时候的玩具,两节大号电池能亮上很长一段时间。地震过后电力传输系统很容易生故障导致停电,习惯了灯火辉煌的都市人会在陌生的黑暗中陷入惊慌,这都是救生教科书上说的,安秉臣也都记住了,因此他找到这个老手电筒。突然,停电了,家里陷入一片漆黑。这个时候,工具箱里有个奇怪的东西让他愣住了。
那东西是一块原本灰褐色的石头,扁扁平平,没有任何凡出众之处。安东方和安秉臣都记不清这石头的来历,也不知道是父子俩进山游玩时带回的纪念品,还是安秉臣幼时随手拾回家的垃圾。在安秉臣的记忆里,这块石头最早是用来垫桌脚,后来他爹现这石头奇硬无比,锤砸斧剁不见半点痕迹,于是用来当锤垫,捣个钉子锯个管子什么的垫在下面,怎么胡糟践屁事都没有。这石头和山壁上剥落的那些碎石颜色纹理没什么两样,掂份量差不多,敲起来声音也没什么异常。安秉臣小学二年级时差点用它砸烂自家窗玻璃,结果挨了老爹一通臭揍和无数呵斥。和家里那些破锅烂勺一样,这块石头成了这个单亲家庭的一部分,按道理说它应该不会有任何令安秉臣诧异的地方。但此时此刻,这块石头却不知何时变得通体透亮,那是一种略带莹光的淡淡绿色,比安东方手腕上那块山寨夜光表的亮度要低一些,但却无比均匀通透。安秉臣凝神细看,现绿光中竟然隐约有水样的流动感,他联想到血管内血液的流动。难道,这块石头竟是一个活物?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安秉臣的思索被一阵耀眼的强光打断,光线来自窗外,地平线上极远的地方。安秉臣抬头看天,黑色的夜幕中可以看到十数颗流星状的东西拖着亮的尾巴正从天而降,每颗流星着6的地方,黑夜瞬间变成白昼,然后是火光,以及火光映照下直冲天际的乌黑云团。现在,他终于彻底明白生了什么,这个场面曾在无数小说和电影中出现过,但现在可是真的降临了。突如其来的恐惧淹没了安秉臣的意识,他汗毛倒竖之余突然大喊一声爸爸,顺手把石头塞进怀里就冲下楼去。虽然平时不怎么听老爸的唠叨,虽然挨揍时也诅咒过老爸,但那份骨肉相连的亲情,又怎是这些琐碎的恩怨所能切断?在这种相依为命的生活中,父亲是他仅存的精神支柱,无论如何,他不能失去这唯一的亲人!
新的爆炸吓坏了所有人,公路上的人们开始弃车逃跑,身强力壮的男人们从车窗里翻出来朝着远处狂奔,其实他们没有任何目标,也没有人考虑过靠双脚能跑多远。人流中老弱妇幼哭喊着跌倒在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很快在混乱踩踏中失去声息。安秉臣没有跟着人群乱跑,说实话他也看不出这些无头苍蝇在朝哪个方向跑,他选择的是父亲回家来的那条路。无论是死是活,他必须先找到父亲。
安东方仰面倒在他的小货车旁,手里紧紧拽着一个残存的塑料手提袋角,袋子里的东西早已被人拿走,脚上的两只鞋也没了,他额头上的弹孔在市燃烧的火光映衬下显得有些狰狞。安秉臣先看到小货车,然后才现父亲的尸体,看到父亲额头上的弹孔,他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脑子里只剩下悲伤和恐惧,眼泪也抑制不住地顺着面颊流下。十七岁少年的内心世界,轰然崩塌。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街角传来的密集枪声惊醒了安秉臣。两队不同服饰的武装军人正在交火,其中一队自然是本国军队,另一队看样子是白种人,身材高大,风尘仆仆但气势却极为剽悍,几乎是压着本国军队打。双方用各自的语言叫骂着,伴之以自动武器的扫射和偶尔的爆炸声,一流弹飞来击中小货车车窗,碎玻璃飞溅。安秉臣彻底清醒过来,他站起身来想把父亲的尸体抱上货车车厢,但却因力量不足差点摔个跟头。他看了一下四周,扯掉市门口的一张广告帷布裹起父亲尸体,然后拼命拖上小货车车厢。父亲很早就教会了他开车,虽然他不是太有兴趣,但好歹也能开走。安秉臣从父亲的裤子口袋里找到车钥匙,插进方向盘下面扭动点火,一踩油门轰然而去。小货车的右后轮瘪了,车开起来歪歪扭扭的,好在此时路上根本没车,安秉臣因为缺乏驾驶经验也并未觉察到有任何异样,他猛踩油门向着城北驶去,浑然没有注意路边的人群都在向南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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