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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時夏低聲說。
牧冰伸出手,把時夏鬢角一縷碎發往後撥了撥,然後在他頭頂上揉了一把,「好點了?」
「好多了。」時夏揉了揉鼻子,嘆了口氣,「我還是應該下去見見她,不能讓她就這麼……在那站著。」
「那就去。」牧冰說,「我跟你一起。」
這句話就像一顆最後的定心丸,讓時夏的胸腔里忽然充滿了勇氣。他點點頭,把空了的咖啡杯丟進垃圾桶里,轉身朝電梯走去。
外面的天微微陰著,太陽被雲擋在後面,一切景物都被蒙上一層灰色,看得不甚清楚。
穿紫衣服的女人坐在大門前的綠化帶磚牆上,在看到時夏走出旋轉門的一瞬間,立刻站了起來。
直到這一刻,時夏才真正看清胡云婷的臉。
九年不見,胡云婷比他記憶里要蒼老了很多。他還記得胡云婷以前留長髮,盤得很好看,總是神采奕奕的,一聽到樓道里傳來高跟鞋的聲音,隔著兩道門他也能知道是胡云婷回來了。
現在她剪了頭髮,腳上穿的是一雙布鞋,鬢角的白髮清晰可見,更不用說臉上多出的皺紋。
時夏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胡云婷,但腦中的記憶和面前的畫面始終有種錯亂的違和感,讓他不敢確信。
直到胡云婷開口叫他,「小夏!」
有點激動,又有點欣喜的語氣。
時夏也只能走過去,有些生硬地叫了一聲,「媽。」
這個字出口,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
胡云婷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著他,時夏被她看得渾身不舒服,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然後胡云婷冷不丁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胳膊,「長大了,也長高了。變成熟了。」
時夏下意識朝後躲了一下,然後才勉強擠出個笑容。
「這是你們公司吧?」胡云婷越過他的肩頭,朝後面的大樓看了一眼,「我找你以前同學打聽的,你現在是在這工作?」
「嗯。」時夏應了一聲。
「樓挺氣派的。」胡云婷點點頭,「是做什麼的?」
「遊戲公司。」時夏只好說,「我是負責做美術設計的。」
這樣的交流實在有些過於現實了。
時夏還清楚地記得,在他上高中的時候,一切電子遊戲都是被絕對禁止的。他的手機只擁有簡單的打電話和發簡訊功能,連QQ都只能趁胡云婷不在家的時候偷偷上兩下。
在班裡同學都在討論各種遊戲的時候,時夏被胡云婷關在房間裡不許吃飯,反思自己為什麼不聽話偷偷玩電腦。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胡云婷聽到他的回答之後明顯愣了一下,但也沒說什麼,只是清了清嗓子,「那我們要不上樓去說,這樓底下風太大……」
「抱歉。」就在這時,牧冰忽然開口了,「樓里有規定,非員工一律不允許入內。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清楚吧。」
胡云婷似乎才注意到時夏的後面還跟著一個人,露出驚訝的表情,「你是什麼人?」
那一瞬間時夏有點擔心牧冰會直接說出「我是他男朋友」之類的話,但幸好他那若有似無的情商及時上線了。
「同事。」牧冰說,「在等他回去交接工作。」
這句說辭成功地讓胡云婷露出尷尬的表情,「那個,我們一會兒就好。」然後伸手拽住時夏的胳膊,往旁邊扯了扯。
牧冰站在原地望向那對母子。時夏的臉上有一種像是小動物見了陌生人似的警惕和疏離,他的手始終僵硬地放在褲縫兩邊,女人卻像是完全沒察覺到,一直拉著時夏的胳膊喋喋不休地說著話。
過了大約五六分鐘,女人像是終於交代完了,鬆開了時夏。時夏的面部表情肉眼可見的鬆弛下來,朝女人擠出個微笑。
女人臨走前又回頭跟時夏囑咐了幾句什麼,得到回應後才揮揮手,挎好包匆匆離開了。
時夏的笑容像按了暫停一樣凝結在臉上,嘴角一點點垮下來。
牧冰走過去,時夏低下頭,盯著地上的磚縫發呆。
「我剛才是不是笑得特別奇怪?」時夏問。
「還行。」牧冰說,「也就打了七八針肉毒素的程度。」
時夏:「……」
他真是腦子抽了才會問他。
「上去吧。」牧冰握住他有點僵硬的手,捏了捏半天沒動的指關節,「樓下風大。」
同樣的話,同樣是肢體接觸,卻讓他從寒冷中漸漸復甦,一點點恢復知覺。
他「嗯」了一聲,跟在牧冰身後走進大門。
「她跟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還好。」時夏嘆了口氣,「我以為她會說很多有的沒的,結果只是跟我說,讓我這周末去參加我爸的葬禮。」
「嗯。」牧冰說,「這周末應該不加班。」
「她說我爸是在下班路上,被一輛酒駕的suV給撞了。」時夏回想剛才胡云婷說的話,仍然有點茫然,「對方全責,賠了不少錢。但是我媽去年被公司裁員了,現在還沒找到工作,我爸一死,家裡的經濟來源一下子就斷了。」
「所以她才來找你?」牧冰問。
「我不知道。我……現在腦子有點亂。」時夏低聲道,「說實話,我現在聽到這些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就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去世的明明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卻感覺不到一點悲傷或者類似的情緒……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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