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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扶微只觉奇怪:“席先生不像如此糊涂之人,是真是假,自己分不清?”
司照:“彼时席芳才受过大刑,神智并不清楚,且梦仙笔本属天赐之物,偶然得之,再偶然失去,也实属寻常。”
柳扶微心觉义愤填膺之际,又忍不住道:“裴瑄号称大渊第一才子,当年在闺秀圈里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哪知会是如此心机深沉之徒……”
司照道:“看来柳小姐的‘当年’,关注过的人,不止一二。”
何止是一二,简直无所不知,无一错过。这话当然不能照直说,她将话头一转,问道:“裴瑄夺梦仙笔,是为夺回家族的荣耀和野心,既已到手,又为何不救妻子,还非要拿此笔害人?”
司照道:“因他没有料到,席芳会死而复生,成为名震江湖的鬼面郎君。”
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裴瑄将梦仙笔流于国子监生之中,诱自己的学生犯下种种不可饶恕的罪孽,令更多的人牵涉其中,无法自拔。而他自己则当朝立誓为亡妻终身不娶的痴情模样——谁又能想到真正的幕后主使就是他呢?
只是这一支笔,不仅能够筑造自己想要的城池,还能控制所有入书者的心神,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就算是执笔者,也难以经受住诱惑,时时入内享乐。到最后也是神魂残败,阳气亏极,便行此诡道术法吸人阳气,以补己亏。
说到此处,他本以为她必将怒骂裴瑄一顿,不料她垂眸看着指尖脉望,道:“也许人心本就禁不起诱惑……”
也只顿了那么一下,她又抬眸问:“公孙小姐,还有其余被困在书中的人,都救出来了?”
司照道:“等到了玲珑阁,你就知道了。”
“这么说,看来是救成啦!那席芳呢?现在……是蹲了大狱还是……”
司照瞥了她一眼。
自知席芳心中所属乃是公孙虞后,他对柳扶微对席芳的关心似乎也就不那么介怀了,便道:“除裴瑄之外,梦仙笔唯席芳可持,此次,被困于书中的人,能够在最快时间之内解困,也是因他出手破局。只是这些年被裴瑄所害者甚多,之后,还需有用到鬼面郎君之处。”
“殿下没有暴露席芳的身份?”
司照双手一拢袖,“暂时而已。”
他自有另一番考量——席芳是因三年前的冤案入了妖道,手段固残忍,但算不上是良心未泯之徒,这些年救过不少受梦仙侵害的女子,足见品性仍有端直一面。另外,比起柳扶微误打误撞因脉望成了袖罗教主,如席芳这般打理一切实务的,才是袖罗教的核心人物。
柳扶微与袖罗教尚未撇清关系,若现在随意交出,将她牵涉出来,得不偿失。
他是令席芳易容,是以江湖术士的身份参与此案的。但左殊同竟对一个持梦仙笔的人未提出质疑,这一节也超出了司照的预料。
柳扶微听到“暂时”二字,便知殿下这一次当真要放过席芳一马。她自觉是意外之喜,顿时道:“总之不愧是殿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
司照不愿居功,诚然道:“此案乃左少卿所办,我不过是将公孙虞心域中所见如实告之罢了。”
柳扶微面上笑容一滞。
“是么?要是没有殿下为大理寺争夺最佳的办案时机和方向,他也未必能这么快就破获此案吧。”
她说这话时语调微微降了一丁点儿。
司照抬眸凝着她。
车厢内的昏灯落在她的脸庞上,衬得格外干净柔和,但她唇角微垂,竟透出了一种不加掩饰的倔强之感。
与前一刻的明眸善睐简直判若两人。
是因为提到了左殊同?
司照莫名心生了一丝沉闷之意,问她:“为何每次提到左少卿,你总是如此不悦?他不是你的兄长么?”
“才不是。我和他半点血亲关系都没有,”柳扶微本能反驳,“他算哪门子兄长?”
马车一晃,连带着车厢内的灯烛也摇曳了一下。
他默了一瞬,问:“在神庙时,你说过的那个连累你母亲,又害死自己满门的人,便是指左少卿?”
“是。”
“若你所指是逍遥门惨案,那左少卿应该是受害最深的人。”
这句,柳扶微没有反驳。
司照打量着她微蹙的眉梢:“你提过,你受人挟持,几欲丧命,他却护着死物视若无睹……挟持你的,是鬼面郎君,而左少卿所护之物,可是如鸿剑?”
柳扶微惊诧抬眸:“殿下……这你都知道了?也是左钰说的?”
见她又唤起了他的全名,司照脸色不可察觉地一暗,但口气还算平缓:“不是。初见你时,你脖子上受的伤,是傀儡线所致。”
柳扶微惊觉和太孙殿下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一字不差,以至令她生出了一种无处遁形的失措感来。
“左少卿大概没有告诉殿下,当日席芳以我为人质,欲换如鸿剑,但左钰……不肯。”
一股冷冽的朔风不经意拂了进来,整个车厢倏然黯下,但等风过去,那零星的烛火再度亮起,她抬眸时,只觉得司照原本眉目的温煦已然不见。
“你是因为他选剑不选你,所以才讨厌他的?”
看他这般,她口气不觉硬了起来:“不可以吗?”
司照只觉得心里一股烦闷没来由地往上蹿:“席芳几乎想要害死你,你不仅不记恨,还愿意帮他?”
柳扶微道:“席芳择我为人质,一切行事都为救郁教主脱身,那是他的立场……”
“你怎知左少卿弃剑,就没有他的立场?”
她听到这句,扯了扯嘴角,笑意微凉:“是啊,人人都有立场,人人都有弃我的理由,堂而皇之,理应如此,所以我就非要深表理解,连生气也不可以了么?”
像被这句话问住似的,他唇微微一开,继而一抿。
柳扶微也气得攥紧手指,“殿下根本没有看到当时的场景,凭什么要袒护左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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