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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哭声传来,李缜不由得侧目,只见左前方半里之外,黑压压地恍似挤满了一大堆人,哭声正是从人群中传来。
“去看看!”李缜将手一挥,众人便簇拥着李缜赶了过去。
一行人疾步赶去,只见前方的一处土堆上,长有一棵歪脖子老树,这颗老树已然枯死了多时。此时树上却绑着一个少女,那少女披头散也看不清脸面,只见她浑身衣衫破烂,被一根麻绳层层环绕着绑在一根树枝上。树下则垛积着一堆干柴,有两个中年男子手持火把站立一旁,四周围满了男女老幼不下一百多人。围观的人群中,有的指手画脚,有的议论纷纷,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正趴在地上嚎啕痛哭,哭声凄惨,是以李缜一行远远地便能听到……
人群的中央站着一个满头白的老者,显然已是对着人群刚刚训话了一番。这时,众人只见他忽然将手一挥,那两个中年男子便将手中的火把,甩入了柴垛之中……
“住手!”李缜高喊了一声。
跑在最前面的徐恪,见柴垛着火,烈火已然熊熊而起,当下不再迟疑,急忙纵身一跃,跳上了柴垛的中央,挥剑而出将麻绳斩断,树枝上的少女便无力地倒在了他的怀中……徐恪不敢有丝毫耽搁,抱着少女转身一跳,终于逃出了火堆……
饶是徐恪内功高深,被这火势撩过,他这一身青衣业已烧出了好几个破洞,头也烧焦了几缕,脸色已被火势熏的又黑又红……
所幸,躺在徐恪怀里的那位少女却是毫未损,亏得徐恪及时施救,若再迟得片刻,这一个无辜少女的性命,立时便会被大火吞没……
“无病兄弟!好轻功啊!俺老薛刚才也想着救人,还是你快了一步!”薛涛上前,拍了一把徐恪的肩膀,笑道。
“将他们拿下!”后面的李缜怒声喝道。
魏王李缜随后赶到,他见徐恪将女孩救出,一颗心总算放下,但见那老者如此草菅人命,当下他心中勃然大怒,立时便命人将这三个凶徒拿住。
钦差卫队所挑选的都是禁军中的精锐。魏王这一声令下,早有三名亲兵,拔出腰刀,气势汹汹地冲上前去,将那名白老者以及两个手扔火把的中年男子,都押到了李缜的面前。
见人群慌张,个个不知所措,另有一名亲兵什长上前喝道:
“大胆刁民!钦差魏王大架到此,尔等还不快快下跪!”
所有人一听是钦差来了,又是一位王爷,慌忙纷纷跪倒……
李缜手指跪在地上的白老者,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要公然烧死一个女子?岂不知我大乾有王法乎?杀人者当偿命乎?!”
那匍匐在地的白老者战战兢兢说道:“回……回钦差王爷,小人姓赵,名春霖,是这赵村的族长……小人……小人要烧死的,可不是一个女子啊!”
“这不是一个女子,难道还是个男人吗?!”站在一旁的薛涛,心中不由好笑,便反问道。
“回……回这位军爷,小人要烧死的……其实不是人,乃是一个‘妖’啊!”那赵春霖急忙辩解道。
“混账!这明明是一个女子,哪里看得出,她是一个妖?”薛涛大声喝道。
“她……她就是一个妖物!小时候,她一出生就克死了她娘,后来,到了十二岁又把她爹给克死了……一个月前,她哥哥又被她给克死了……这人……这妖物,到哪里都会死人,她把身边的人都克死了,接下来,可不得祸害全村子里的人么?”赵春霖说道。
“胡说!这不过是一个苦命的女子,父母双亡,兄长又离她而去,她已然是一个孤苦伶仃之人。你等不思体恤关照,为何还要凭空臆想,无端诬她为妖,光天化日之下,竟还要将她活活烧死?!”李缜凛然问道。
“回钦差王爷,她……她真的是一个妖怪啊!这……这可不是我们凭空瞎猜出来,是村里的‘大仙’说的,‘大仙’说她八字各个带火,百年无一,是旱魃附体啊!”赵春霖又道。
“钦差大人!她……她真的就是一个旱魃啊!要不然……要不然,这周围几十个村子,怎么会一年了都不下雨……这都是她旱魃作怪,把龙王爷给气跑了!……要不把她烧死,龙王爷的气就消不了,龙王爷再不来,这里的大旱可就好不了啦!”跪在旁边的中年男子也说道。
李缜心中不由得冷笑,他心道此次大旱何止几十个村庄,我大乾四道十六府近百个州县尽皆遭灾,那是几千个村庄!这一场大旱跟一个少女又有何干?无知乡民,何其无知也!
然此时,对着这百余村民,就算他魏王贵为钦差,却也不能随意杀伐惩戒。他见徐恪将少女放在一旁,虽然尚自昏迷,但料知已无大碍,便也不想多事,随即言道:
“汝等因何这般愚昧?!皇天之下,哪来的妖物?!这分明是一个柔弱的少女,与这天下大旱又有何干!有道是‘上苍有好生之德’……汝等见同村中有这般孤弱女子,不假援手,反施暴虐,竟将她性命当作草芥一般,私行火焚之举!如此罪虐,天理不容、律法难逃!孤王念尔等为妖言所惑,乃是无心为恶,权且饶过尔等,如若再犯,定然不饶!”
那赵春霖见钦差饶了他们的性命不施惩戒,忙连连磕头谢恩。李缜便命这百余乡民尽皆起身,各自散去……
徐恪见那赵春霖转身欲离去,忙上前拦住,问道:“你口里说的那个‘大仙’究是何人?他此刻在何处?此人妄言乱语、妖言惑众,草菅人命、暗藏祸心,今日,徐某非把他逮来不可!”
“小将军!可不敢这么说啊……他可真是咱们这的一位‘大仙’呢!这十里八乡的,可都是笃信他的话呐!……小将军可千万不能……不能去抓他啊……要不然,‘大仙’一生气,可是要降下灾祸的……”赵春霖嗫嚅道。最后这两句,从赵春霖嘴里说出来,已细如蚊蝇之声,想是他不愿再次惹恼了徐恪之故。
“说,这个‘大仙’到底在哪里!……”徐恪一把抓住了赵春霖的胳膊,欲待再行逼问,却见李缜朝他摆了摆手,只得放脱了手,任那白老族长慌慌张张地逃了……
这赵村的村民眼见钦差卫队的一干凶神恶煞一般的亲兵突然杀到,心中都是惊惶莫名,害怕被钦差责罚。此时,得了魏王已然宽恕的口允,岂敢耽搁,一个个慌如惊弓之鸟一般,片刻之间,均已逃得精光。只留下那一个原先倒地痛哭的白老妪,兀自还留在那里,脸颊上还挂着泪痕……
“老人家,你是这姑娘的什么人?她叫什么名字?适才你们族长说的话,都是真的么?”李缜温言询问道。
“她姓赵,村里人都叫她小玉。老身只不过是她的一个远方亲戚,算起来是她的姑婆奶奶。小玉可是个苦命的姑娘啊,亲人都死了……族长说她是妖怪,那是胡说八道!老婆子是看着她长大的,小玉可是个好姑娘啊,心眼儿好,干活又勤快,在村子里,她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对我这老婆子,平常也没少照顾,天天帮我洗衣服,就一口糙米还要分我一半,待我可比亲孙女还要亲啊……”
那白老妪一边说着话,一边又脱下了自己的一条打满补丁的灰布衫给兀自昏迷的赵小玉盖上……
李缜问道:“老人家,这小玉姑娘在这附近的村子里,可还有别的亲戚么?”言下之意,他钦差仪仗带着这一名女子,颇有不便,是以需寻一个人家托付……
白老妪急忙又朝李缜跪倒,哭道:“我那小玉孙女,实在是个苦命的姑娘!钦差大老爷,王爷千岁!求您可怜可怜她,就把她给带走吧,以后,让她给您当丫头、做奴婢、做什么都行!您要是不把她带走,依照我们族长的脾气,她可是没活路了啊……”
李缜心下不由得踌躇了起来,他暗道当时心急之下,只顾救人,可这毕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又是一个灾区之内的村民。自己若是带着她回京,万一被人说成是钦差假借赈灾之便,买灾民之女回府当作家妓,这要是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这时候,北风依然吹得劲急,旁边的火堆已然燃尽,那一棵歪脖子老树,经烈火焚烧之后,也只留下了一堆灰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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