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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枰斋外,除了文良玉识趣回避,谢策兄弟与阮伏鲸都在廊下等着。
约摸半个时辰后,房门打开,三个郎君不约而同围了上去。
谢策看见父亲面沉似水的表情,心里先咯噔一下。
不应该啊,以他对父亲的了解,不论澜安做了什么,都不会舍得数落大伯遗孤一句重话的,怎么是这个神情?
谢澜安神清气爽,谢逸夏瞥她一眼,他倒是想风度翩翩,可这小家伙不知操错了哪份心,前头谈事还一本正经,突然没头没脑地让他戒五石散。
这还不算,还说什么“酒也要少喝”、“声色之玩要有节制”、“哦,女色乐伎之流以后更要少近”。
听听,这是当小辈该说的话?
何为江左名士?服五石、痛饮酒、熟读离骚、广游山水那才是真名士。都戒了?他不如做和尚去。
可谢澜安接下来一句“我怕叔父耽溺酒色,伤损身体,澜安便无依靠了”,配上她黯然神伤的表情,谢逸夏就没辙了。
他极其困惑,自己不在家时,老三到底伙同族里那些长辈做了什么,把他好好的大侄子逼成了拿捏人心一拿一个准的小狐狸?
阮伏鲸用眼神轻轻询问谢澜安,谢澜安微笑摇头,示意无事。
恰好这时阮厚雄回来了,高大的身形步履生风,谢逸夏对澜安一笑,“瞧,你依靠的人来了。”
谢澜安假装听不懂二叔的阴阳怪气。
让一个服丹上瘾的人戒断不易,但事关二叔性命,早在重生之初,她便打定了这个主意。她上前迎舅父,“阿舅,没事吧?”
听到外甥女叫他,阮厚雄眉间的威翳之气瞬间消散,咧开嘴角说:“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把那狗——那朱御史的玉笏折两半了。”
谢澜安迟迟哦一声,阮厚雄又补充:“门牙也折两半了。”
谢澜安诧异:“动手了?”
“哪儿啊,”阮厚雄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如果动手,那朱老儿的肋骨也得两半。“动了一脚而已。”
金陵公侯满地,门阀跋扈之习业已成风,哪是个讲王法的地界。立法设刑针对的是庶人小民,刑却不上大夫。领过兵的阮厚雄入乡随俗,反正朱御史纵要追究,也动不了吴郡阮氏的根基。
阮伏鲸轻点一下额角,不想让表妹形成母舅一家都是莽夫的印象,果断打住这个话题,询问表妹,正院中可还有空余的客厢,给他父子住下。
两家十余年不走动,这回上京,自然要在姑母与表妹身边多留一阵的。
谢澜安自然说有,谢登连忙接口:“区区小事不用劳烦阿姊,谢府客舍极多,小弟愿为舅父与世兄安排。”
阮伏鲸看出这位小谢郎的算盘,淡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还是想住在离表妹近一些的屋舍,方便叙说。”
谢登一脸哀怨。那正院他都没住过几回!
小时候谢登的父兄管得他严,唯独谢澜安护着他,会帮闯祸的他圆谎,偶尔容许他在她的书房午睡一觉,那就是天大的快乐了。
可她又不溺爱他,闲时会耐心地把着他握笔的手纠正字形,讲书授义。谢登至今最骄傲之事,便是有人夸他的书法有谢雅冠三分真意。
所以谢澜安成了女子,谢登半点不见生疏,反而害怕她因此疏远了自己。
谢逸夏不打扰他们舅甥团聚,他回京来,免不得要为族中的人心浮动收一收尾,之后还要进宫述职。
离开前,他似有些不放心,又对谢澜安多说了一句:“君子绝交,不出恶语,口出恶言的便不是真正值得之人。无须难过。”
他人不在京,对金陵的人心波澜又岂会不察。澜安自幼夙慧稳重,善于隐忍,若非经历过一番彻骨寒,绝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不是说她如今不好,只是自古早慧露才,最为造物所忌。当初为她取字“含灵”,原是美意,可如今谢二爷又有些悔,生怕穿凿了性灵,害这孩子步上大兄后尘。
谢澜安心思剔透,早已看开,闻言忧伤地颦起眉心:“是,含灵幸有二叔照应,方得开解。真不敢想象二叔若小有病痛,我当如何是好。”
得,谢逸夏黑着脸想,我就多余说这句话。
他不理使苦肉计的小狐狸,看向阮厚雄,“大嫂那边……”
“舍妹的作为,实欠贵宗一个交代。”阮厚雄并非浑不讲理的人,正了神色,“府公雅量,我去同她说。”
谢逸夏豁达,点头而去,走时让经年未见的策儿跟着自己,路上说话。谢策应声,顺手扯走了踅着空儿想和谢澜安单独说话的谢登。
阮厚雄转头,对谢澜安露出一口白牙,“走吧,咱们爷仨一起去见你母亲。”
谢澜安唇角弯着,神色却有些淡,“阿母她,大概不想见我。”
阮厚雄一见外甥女这么孤影孑形的样子,心就受不了,对阮碧罗这些年的所做所为已有了几分猜测。
对胞妹不满是其一,心疼这小闺女是其二,可一家人总不见面也不是个理,便低身哄着:“就当陪舅舅去,好不好?”
从小被揍大的阮伏鲸咳了一声,“这辈子就没见阿父哄过人,阿妹,赏个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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