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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上面的铃铛急促响了起来,崔卫忙跑过去看是什么事,不多时他领着两个米色穿制服的人进了堂屋。
他请两个人落座,端茶又倒水,又喊着孙婶去请掌柜。
张春明出了拱门就看到坐在堂屋八仙桌前的两个人,他脸上带着少有的笑容,笑容少有的逢迎。在院中就朝堂屋打着招呼:“彭科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那两人都坐着并未起身,只是等张春明进了堂屋,那胖一点的才说道:“张掌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卫生处新来的孙科长,以后这片的卫生治理都是孙科长负责。”
张春明朝那瘦一点的拱拱手:“孙科长,以后还要劳烦您多照应着。”
“照应谈不上,这一见面可就是找掌柜的麻烦来的,掌柜不介意吧。”孙玉林笑了笑,他的颧骨突出一些,显得脸颊深陷了下去。笑起来露出一排向外撅起的白亮的牙齿,两颗门牙尤其大些显得嘴唇微微突出了起来。
张春明看了一眼彭晋武,这位卫生科的科长脸上带着一些为难的神情:“孙科长说的哪里话,您来了也是为了公事我怎么能介意呢?”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转头笑着看着彭晋武:“不知道彭科长要到哪里高就了?”
彭晋武呐呐的笑道:“什么高就不高就,平调,不过就是换了身衣服了。”
孙玉林笑道:“彭科长调到警察局,虽然是平调,那也比咱们卫生局要好些,以后彭科长吃人头饭。可咱呢?还是垃圾,泔水,臭河道....”
彭晋武无奈的笑容摆着手:“什么人头饭,消防科有什么人头饭吃,担惊受怕冒风险的活,没活吃闲饭有活就是灾。”他的确是无奈,消防科哪里有现在油水足。
房间的对话断断续续的传到院子里,院里的人都安静的做事看不出,余振生看到崔卫低着头干活,耳朵却在轻轻的动着,这让他想起村里的那只大花猫,花猫和自己很熟,有时候自己看书的时候他就跳上窗台。有时候余振生喊它的时候,它也不理只是耳朵就是这么动动。
堂屋的声音又断断续续的传来,是那个姓孙新科长在说话:“我本来也不想这个方式来见张掌柜,有人举报张记往挑水口倒污水,不知有没有这事。”
又听张春明说:“朝挑水口倒污水这缺德事咱怎么能干呢?别看咱咱守着这西北角第一水塔,但能拉个自来水管子到院子可不多,以往也亏彭科长照应才批下条子,指不定多少人眼热。再说这条街上染坊不是咱一家,这朝咱张家泼脏水没事,可要咱不守法牵连到彭科长,我张春明心里也过不去的。”
彭晋武手握着拳当着嘴干咳了两声,似乎不想让孙玉林感觉自己对这家生意有什么特别关照:“话不能这么说,公事公办嘛,孙科长也是刚调过来就遇上这事.....”
孙玉林却说道:“张掌柜这话倒也在理,只不过上面查的严,咱要是去调查到底是哪家倒的污水又得增加人手。上面给咱们经办就这么多钱,这增加人手总不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让人白干活。这起码两个人外勤费,倒也不多,一天也就是两块钱。哎彭科长,以前遇到这情况怎么办?”他佯装不知的朝彭晋武眨眼看着。
院子里胡二朝胡大挤挤眼,小声说道:“听听,又来讹钱来了。”
余振生心想这样讹钱也太狠了吧,这没日子没准头的事,要是三五天还能对付,可真十天半个月两个人工钱,就得好几十块,这可不是小数字。又想,张记有钱,一辆黄包车还一百多块,人家不是说买就买了。
堂屋里的声音似乎高了些,张春明道:“钱是小事,名声事大,要查就彻底查,查不出来水人来,张记不背这个锅!”
那位孙科长好像也不高兴了,声音阴恻恻的:“按说民不举官不究,但是现在上面要治理要严查,百姓生计是大事,往挑水口到污水万一喝坏了人,那可不是单单是重罚的事,可是要吃官司的哦!”
孙玉林朝彭晋武扫了一眼,还说张记是大户能刮点油水,这掌柜似乎不太识相啊。
余振生想起来的那日街上那些穿着兵服当差的样子,那拿吃拿喝坦然的样子,以及被拿的摊主的无奈,便觉得这些当差的当官的都没个为百姓做事的样子。又听到吃官司三字,便猛然想到有两天晚上,栓子拎着泔水桶出去,难道倒到挑水口去了?
真要他做的事那就麻烦了,自己学徒不学徒无所谓,最坏的打算就是回老家,雷家不要自己了,自己还可以去顶替爹教私塾。可栓子不一样,他爹在雷家做事一辈子,又是死倔的脾气要面子。万一栓子被退回去,还不得让他爹打残了。要是这事真查到栓子头上,别说他能留天津,就是留下当学徒都当不成了,最可怕就是吃官司三个字,他猛地感到浑水的血都朝头上涌来。
他想起前几天济安自来水公司前几日就在报纸上声明,这海河水是因为上游截流导致运河水浑浊,无法饮用,已经改用西河水。想到这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径直走到堂屋在放着报纸的架子上翻找起来。噗噗索索的声音打断了房间里人的对话,张春明憋了半天的火正要朝余振生来,却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他叫什么:“你!忙叨什么呢。”
余振生找到那份报纸拍在桌上:“大掌柜,咱们污水每日都有人收的,而且挑水口改到西河,运河这就不挑水口了,就算有污水也不能赖到咱们头上。”
屋里的三个人都楞了一下,大掌柜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混账,这里还有你插嘴的份,崔卫,给他结了工钱让他滚蛋!”
崔卫站住院中脸色沉着冲堂屋看过来,身子却没朝这边走。
彭晋武哈哈哈的大笑起来,暗讽孙玉林也太心急了,一看就是个视财如命的家伙,这样人容易打交道。只不过找点供奉也得是细水长流的事,一棍子打死个染料坊的张掌柜,以后抬头低头怎么见面,逢年过节谁给送礼。
“算了,算了,一个小孩子跟他计较什么,既然报纸上都登了,上方查下来也就怪不得孙科长,您刚从堤头掉过来,这城里的事恐怕还不太熟。”
张春明也起身道:“孙科长尽职尽责,以后有您在我们少不了麻烦,这样,我来给孙科长接风,再祝彭科长高声,咱们聚德成走着?”
胡科长立刻脸上堆上了笑容,朝孙干事看着:“呦呵,八大成的庄子可不接散座.....”
张春明胸有成竹,这八大成各个都是津门顶尖特色老字号,自然是不接散座,不过他早定好包房,遗憾的是王先生不肯赏光,倒是正好请这两位惹不起的爷去。
孙玉林看似无奈的起身:“那就多谢张掌柜了,咱们走着吧。”
余振生心里暗喜,这算是给掌柜的解围了吗?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那么做,目送三个人朝外走,听到彭晋武说道:“你这小伙计有点意思,听口音不像是天津人,怎么有点京片子味道?”
“从山西来的,读过书会新国音,还不是我那山西连襟硬塞来,说是学徒来的。可您老知道,咱这买卖有人家投的钱....”
“哈哈哈,难怪,一听柜上要罚钱就跳出来,感情人家也是为主啊.....”
余振生听着心里有些烦乱,看来大掌柜是不待见自己的,甚至掌柜对雷老爷也颇有怨言,以后这日子要怎么处,这么看来这一年似乎有点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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