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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考试的时候,刘景仁回了一趟家,他要准备考试的盘缠。
老爹刘青山坐在炕沿上,摸着布满老茧的脚丫子沉默不语。
“考务费是一两银子,明经、八股各考一天,还要提前到一天,得三天时间,若是住店,一晚上五十文到一百文的都有,再加上每天的饭钱3o文,尽量节省着算,也得一两三钱银子,还得预备一点考试的杂费······”刘景仁站在地上,细细的给爹爹算账。
他知道家里困难,尽可能的减省费用,免得爹爹为难。
刘青山知道儿子算的没错,并没有胡乱花钱的意思,甚至非常俭省。他默默的抽着烟,铜烟锅里的烟末吸完了,他在炕沿上括掉烟灰,装上旱烟末,再慢慢的吸,屋子里渐渐的弥漫着一团淡淡的烟气,银子的事情只是一个方面,可还有一个难肠事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儿子说。
“盘缠给你准备一两五钱银子,这一次靠着你在萨尔浒受的红伤和你四叔殁在辽东,好不容易才换来这个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抓住。”刘青山说完这几句话,将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了一下,用老树皮一样的手在眼睛上抹了一下。
“只是这一次你要到县城去,晚上要住店,在村里还要开个路条。我怕副百户刘怀清难为你,不给你开。”
“他为啥不给开?村里开个路条罢了,他凭什么要难为人?”刘景仁吃了一惊。
“这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我还是提着礼物去求求他吧。他那个人眼睛小,一个茄子都能看在眼里。”刘青山叹了一口气。
这话倒勾起了刘景仁的好奇心,“爹,你怎么总说半截话?话要说透,事才能好办。”
“那还是万历16年打土城的时候,我们大同都司打下了土城,把蒙古人赶到了奄遏下水海以北,撤退的时候刘怀清把土城惜花楼的名妓秋香给拐回来了,藏在堡外的窑洞里,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被刘怀清的老婆知道了——你知道刘怀青得的这个副百户职位仰仗的就是他老丈人,这一次不得了,被嫡亲妻兄打了一顿,逼着把秋香下嫁给破落军户——光棍刘文绪。
刘怀清不忍秋香受苦,在咱们大院里硬给文绪拨了4间房子,给他升了个小旗的官职,还硬在我们队的军田里给他划了5亩户田,秋香不满意,还想再要1o亩户田。可是1oo亩军田,已经被刘怀清夺去了6o多亩,军田是公田,历年残疾病亡军人烈属的抚恤都要从这里边出,余下3o多亩公田的收入,已经使这些人快活不下去了,爹爹怎么敢再给他划十亩?这不刘怀清和秋香都把你爹给恨上了。”刘青山絮絮叨叨的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怪不得刘文绪这几个孩子都不像他。
旁人当乌龟是小事,却给自己设置了障碍。刘景仁不由烦恼起来:路条虽小,不办不行,大同乃是边关重镇,保甲制度非常严格,入城、住宿、进考试院都离不开它。该怎么办呢?
“爹,你去求刘怀清他会给你办吗?”刘景仁试探着问。
“这个倒不知道。”刘青山想了一会儿说。
“那还是再琢磨琢磨吧。”
刘景仁满怀心事,沿着小寨的石子路慢慢的往上走。
走过井台碰到六叔刘青象,六叔给他口袋里塞了一把青杏,他也没有回话,边走边吃,连青杏的核都咽下去了。
走上大土坡,左手是碾房,当成叔一家正在碾谷子,当成叔和两个女儿推着长长的碾杆,碾杆带着一个大石轱辘在碾台上转动,儿子虎子正抱着剪断的谷穗头往碾台上放,三个人忙得满头大汗。
刘景仁走上前去,抱着碾杆的杆尾默不作声的推着。
推了两刻钟,当成叔说:“歇一歇,喝口水。”
瓦罐中是放凉了的开水,上面放着一张苦欗叶子,可以挡住蚊蝇等飞虫,还可以清心明目,当成叔递过瓦罐,“给,你喝!”。
刘景仁并没有推让,接过瓦罐,饮了一气,然后递给身边的杏花。
“看你低着头,可是有什么心事?”当成叔小心的问。
“后天想去一趟县城,不知道能不能开出路条。”刘景仁低着头,脸上满是沮丧。
“我当你是什么事儿?这路条有什么难办的?”当成叔把挂在女儿头上的谷叶拿下来,拍了拍手,“过几天,堡里不是要去县城拉人粪尿吗?三五天的活十几个人,把你加上不就完了。”
“说的容易,谁给加呀?”刘景仁说。
“今天晚上我和7队的连城去找总旗刘敬书老爷子,把十几个人的路条都开出来,后天你和大家坐着大车一起去,不更好吗?”当成叔说。
“真能办成?”刘景仁问。
“没问题,你等着好了,晚上我就给你送过去。”当成叔说。
这一天刘景仁没有去祠堂,他给刘万亿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小心祠堂的门户,就带着书本回了家。
八股文已经写了十几篇,算是粗有小成,四书原本没有多少,各篇他也都能背下来,他觉得考试他还是有把握的。
吃过晚饭,他背着妹妹景淑玩了一会儿,去南沟底洗衣服的母亲和妻子已经回来了,他帮助母亲把衣服搭在南房和西房廊檐下的绳子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小屋,继续看《孟子》。
到了亥时,门外纳凉的人已经回来了,妻子坐在炕上就着昏黄的灯光纳着鞋底,当成叔闪进门来。
“办成了。”当成叔说。
“怎么办的?”刘景仁问。
“好办,这只是例行公事。敬书老爷子主要是担心我们不会写字,怕进城的时候误事。我说景礼会写字呀,你们家景礼不是准备考秀才吗,万议老爷子天天夸他这个得意门生,堡里的人都知道的。敬书老爷子干脆不写了,拿着印章拓了十几个空白路条塞给我,让我们自己填。这不,除了我们这十几个人,还多了几张,给你!”当成叔说完塞过来几张空白的路条。
“谢谢了。”刘景仁说。
“谢什么谢,自己人不说生分话。”当成叔说完,转过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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