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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支沟位于湖汊内,四处都是分隔出来的鱼塘,农家小院散落其间。
金莲湖碧波荡漾,湖岸线曲曲折折,警车开着大灯在窄小的乡道上奔驰,还真得小心开车,领头的黄毅放慢了车速。
熊成锋嗤笑一声:“不如我来开?”
黄毅见他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开玩笑,心中不忿:“嘁!心态真好。”
熊成锋的确心情很好。他双手被铐,但依然死死攥着那张“儿子”的小照:“我有儿子了,你知道吗?我有儿子了。等下告诉我妈,我妈肯定欢喜死。”
黄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有儿子了不起?”
熊成锋咧开嘴笑开了花:“了不起,很了不起。”
他的弱精症是先天性基因缺陷,医生说无药可治。湛晓兰能够怀孕,除了她是极易受孕体质外,也有运气因素。可以说,这个儿子来得非常不容易,用万中无一来形容丝毫都不夸张。
一路缓慢前行,两辆警车停在一栋孤零零的农房前。
半人高的树桩筑起一道篱笆,篱笆外是大大的鱼塘,木门前乱草丛生,有一种萧索感。
车灯扫过篱笆,屋里亮起灯火,一个女性苍老的声音传来:“阿锋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熊成锋抬起头,下意识将铐着手铐的双手放下夹在双腿之间,央求一左一右看管他的公安干警:“拿件衣服,帮我遮一遮。”
黄毅冷哼一声:“既然害怕父母担忧,怎么敢做出违法的事?”
熊成锋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继续央求:“别让我妈看到我的手铐,我怕吓到她。”
推门开车,夜风如水。
黄毅脱下外套,搭在熊成锋的胳膊上,将锃亮的手铐遮盖住,冷着脸警告:“给我老实点!”
熊成锋的手在衣服底下动了动,整理得更加自然一些,这才提高音量喊:“妈,我回来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推开篱笆门,她那挂在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警车车顶闪烁的红色光芒时,瞬间凝住。
熊成锋迎上前去,喊了一声:“妈!”
老妇人的眼睛在他身旁警察身上扫过,脚步一个错乱,差点摔倒。她扶住篱笆边沿,努力站稳,颤抖着声音说:“阿锋啊,你,你这是……”
熊成锋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有儿子了!”不等老妇人反应过来,他将手中一直攥着的照片塞到她手中,声音里满是欣喜,“你看,这是晓兰给我生的儿子,她其实并没有打掉。”
没有月亮的晚上,室外昏暗一片,只有警车车灯映照出一片光亮。
老妇人就着车灯看着照片,只一眼便认定是自己的孙子,她紧紧捏着照片,眼中迸放出极亮的光芒:“真的?唉呀,我的天神啊,就是今天死了我也安心啊,快快快,我要烧香告诉你爸。”
熊成锋冲黄毅使了个眼色:“人就在里屋,钥匙在堂屋花瓶里装着呢,你们把晓兰带出来吧。”
黄毅带人冲进屋里,老妇人的嘴唇开始哆嗦。
熊成锋努力安抚着母亲:“我,我已经自首,肯定会减刑。妈你放心,存折和钱都放在我面包车的储物箱里,车在宿舍楼下,你记得去拿。我会让晓兰把儿子接回来,你帮我养着,等我出来再孝顺你。”
老妇人一边点头一边掉泪:“阿锋啊,你可都改了吧……妈每天,提心吊胆啊。”
赵向晚从最后一辆上走下来,正听到老妇人的心里话。
我是个没文化的农村老太婆,只知道种菜、养鱼、喂鸡、做饭,阿锋要做的事,我也阻止不了,没办法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也没能力给他什么,只能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先前他打架,把别人打得头破血流,我劝过他,他不听,结果进了牢房。放出来之后他抢劫,带人回来埋在院子里,我又劝过,让他不要再杀人,可是他不听,杀了一个又一个。这次带回个姑娘,绑在床上,造孽哦……我能怎么办?
赵向晚的目光变冷了许多。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惯子如杀子。
这老妇人同样有罪,并不值得同情。
熊成锋买的农房很偏僻,被鱼塘所包围,平时无人来住。警方开了台车过来,乌泱泱一群人,却没有惊动周边群众。
一名女警扶着面色惨白、虚弱无力的湛晓兰从屋里走出,经过熊成锋身边时,她猛地回头,一口唾沫飞出,啐在熊成锋脸上。
老妇人忙护住儿子,抬起右手用衣袖帮他擦试脸上脏污。嘴里喃喃念叨着:“何苦哦,何必呢,都是一家人……”
听到这句“都是一家人”,熊成锋面孔扭曲了一下,强压着怒火,对湛晓兰说:“晓兰,我知道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只求你,把我儿子接回来,你不养,我妈养。”
湛晓兰愣了半天:“什么儿子?”
熊成锋看到她的表情,后背一股寒意袭上来,眼睛瞪圆,声音变得粗重起来:“你并没有打掉孩子,把他生下来了,对不对?你把他送人了,是不是?我都听警官说了,你姑姑那里还有孩子照片。”
车灯光线下,湛晓兰苍白的脸上满是嘲讽:“你想儿子想疯了吧?当时是你甩过来两百块,让我落的胎,你忘记了?”
熊成锋感觉那股寒意渐渐在身体内弥散开来,牙齿开始打战,“咯咯咯咯”的声音在口腔内响起,引发头颅一阵眩晕。他努力控制住这份恐惧感,转头看向站在远处的赵向晚。
赵向晚微笑不语。
熊成锋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不不不,是警察同志说的,她不会骗人。你看,这不就是你送人的孩子吗?”他一把抢过母亲手中照片,双手高举,送到湛晓兰面前。
黄毅的外套滑下,牢牢铐住熊成锋的手铐闪过一道寒光。
湛晓兰看到他被铐,哈哈笑了起来,她被困一周,早已心存死志,绝食抗拒,已经饿得头昏眼花,整个人瘦脱了形,这一笑便带着点疯狂。
“哈哈哈哈……熊成锋,你从哪里弄来的照片?现在想养儿子?晚了!哪个跟你说我生下来了?你找他去。”
生儿子已经成为熊成锋的执念,湛晓兰的话却无情地将他打击,他不敢找赵向晚对质,只能哀求着湛晓兰:“我们曾经相爱过,也有过快活时光,是不是?我只是太爱你,才把你带到这里来。你把儿子给我,我送你钱,多多的钱,好不好?我已经向警方自首,带他们来找你,你就看在我努力赎罪的份上,把儿子还给我吧。”
湛晓兰不为所动,在女警的搀扶下双膝微屈地站着。她体虚无力,刚刚说话说得多了,接不上气来:“我,没,生。”
见软的不行,熊成锋目露凶光,咬牙道:“湛晓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是交出儿子,我俩恩怨一笔勾消。你要是不交出来,等老子出狱,杀你全家!你姑姑家,你那个大学生男朋友,老子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谁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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