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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定釜和胡楼岬听罢探报,相视哈哈大笑,继续饮酒不辍。
有一位属吏说道:“李正坤反复出此计,哪有还上他第二回当的,可见其才短智竭,非雄略之鬼,不足为忧。”
樊定釜驻杯严肃地道:“不可如此妄测,李正坤能在五华山站稳脚跟,自非一般鬼才可比,且自古兵不厌诈,万一这次李正坤是真运粮草呢?”
“……”那吏不知如何接言。
胡楼岬笑道:“管他是真是假,由他运好了,我们只管陪樊将军饮酒为乐可也。”
樊定釜哈哈大笑,看来副将胡楼岬已完全服膺和领会他的筹谋。只要主将副将思路统一,便能将吏同心,士卒用命,黄背山就会铁桶般围住五华山,固若金汤,待敌自乱。呵呵。
樊定釜所料一点不假,李正坤这次的确是真正运粮。
当阳城是五华山将军府所在地,属吏鬼员较多,当阳城亦是五华山六城中城市规模最大的城,军队数量、鬼民百姓都较其余五城为多,因此,被朝廷封锁之后,当阳城消耗日尽,需要其余五城节衣缩食,支援当阳。
按照李天侯的计谋,先假意运粮,实则调五华山营兵伏击黄背山军,伏击一两次后,再择机真正从各地往当阳运一次粮。伏击几次,运粮几次,均无固定之数,全凭李天侯掐指一算。也就是说,全凭李天侯心情。呵呵。
但是,诚如樊定釜所言,兵不厌诈,只要五华山这边没有可靠情报,黄背山方面拿不准五华山这边到底是运粮还是设伏,便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黄背山方面也可以每次都派兵出关,来抢夺粮草,总有一次能碰上,但如果离开据险而守的强关坚城,跟五华山军队在黄背山和五华山之间一千余里的广大地域作战,樊定釜认为己方大概率会战败。
他只有五万兵马,不想冒此险,何况完全不必要冒险,只要守住关城,胜利的天平便会越来越倾向自己这一边。
因此,樊定釜坚决守住自己的固有方略,坚守不出。并且通过放副将胡楼岬出关一败,在黄背山守军中完全统一了认识和思想,自此之后,再无守将提出下山作战。五华山方面不管是运粮也好,还是想打伏击也好,黄背山守军一律置之不理。
碰上这种情况,连能掐会算、谋略滔天的李天侯也没辙了。
随着封锁时间的延长,五华山地区日子越来越难过。
两年之后,五华山的潜能几乎挖完。鬼民百姓早在一年前就有开始饿肚子的,现在连军队也开始断续断粮。有许多鬼民百姓偷逃,只要逃到黄背山关前,守关将领一律开关放进。但放进之后,全部押到秘密地方斩杀,一个不留。为的是防止五华山兵假扮百姓,行木马之计。嘿嘿。
逃掉的鬼民百姓全被悄然屠杀,消息便绝无泄露,五华山六城的百姓便继续逃离。为了防止鬼民百姓逃离,包振堂命六城组织兵丁,加强城内城外巡逻,同时在五华山和黄背山之间,广派游击,一为侦探军情,二来也抓逃民,但收效甚微,仍有不少百姓冒险逃去。
好在军队尚算稳定,因为李正坤下了死令,必须优先保障军队粮草。但是李正坤能下命令,却变不出粮草,等五华山地区所有潜力都被榨干之后,他也只能干瞪眼。
这天午后,李正坤带着包振堂、李天侯踱出将军府,来到当阳街头,只见市面凋敝,鬼民百姓面黄饥瘦,街头一片死气沉沉,跟两年前未被封锁之时的繁华热闹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李正坤对两位军师道:“当初你们劝我自立,我为什么不同意,就是因为当阳地远城偏,物产不丰,鬼口不稠,一块小小的边地,焉能跟拥有整个阴冥之界的朝廷对抗,不是以卵击石么。在作双方实力对比之时,还没想到突然崩出个樊定釜,居然在黄背山筑八座关城,将五华山彻底封死!这家伙使得我们雪上加霜。我们前临铁桶一般的黄背山,无法攻破,背后又是宽阔、湍急、寒冷异常的熊高河,熊高河对岸是跟阴廷势不两立的万灵国,我们就象一块夹心饼干,被阴廷和万灵国夹在中间,想不死都难哦。两位先生,要不然我们跟阴廷讲和吧,你们觉得怎样?”
李天侯道:“绝不能讲和。如果主公的将军府还没设立,也许还有讲和的可能,大不了将对抗朝廷说成是反对蒋王和国师,让奸臣背锅,这也是自古臣下造反的惯例。可如今主公已设立五华山将军府,公然与朝廷列土分疆,朝廷焉能再相容!再退一万步讲,如果朝廷不是对我们采取封锁之计,而是象前两次一样,派兵来攻,我们还可乘着打胜仗的时机,跟朝廷媾和,尚有可能。可如今我们被围困得奄奄一息,逃民日盛,请主公换位设想一下,如果主公是阴天子,你会同意我们讲和吗?”
李正坤笑道:“那自然是不会,必得将尔等擒至御阶下,重重治罪,以示天罚,以戒后来。”
李天侯道:“对,所以我们没有退路,只能设法往前,所谓一条道走到黑,不要想着回头。”
包振堂道:“其实前途也没有这么不堪,朱先生研制破城大炮已快两年了,应该近期会有所突破。只要我军有了攻城利器,便能攻破黄背山关城,打破封锁。”
李正坤道:“朱先生已埋头兵工厂两年,食寝不甘,何忍再紧逼于他。再者科研攻关,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只能让他慢慢打磨,不尽试验,什么时候能取得进展不得而知。当然,朱先生如果能在短期取得突破,局势尚有可为,如果还是不顺,一年两年仍然研制不出,当阳可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百姓逃掉一些还好,如果军队失稳,樊定釜趁机出击,趁我们病要我们的命,如之奈何?”
李天侯冷冷一笑:“主公勿忧,也有办法。”
“李先生不是鬼而是神仙哇,这都有办法。”李正坤又笑了。
李天侯道:“主公休要打趣。我的办法很简单:杀掉一半鬼民,可减少一半消耗。”
李正坤不觉全身一抖:“李先生倒真敢行雷霆手段,但政权是建立在民众的基础之上,如果杀掉一半鬼民,我这个五华山将军不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吗?”
李天侯道:“当然是暂时的,先杀了埋起来,等将来想到办法或突破困境之后,再将他们回身便是。城外不就埋着十万朝廷之兵么。”
李正坤道:“如果一直想不到办法呢?”
李天侯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我们最终被朝廷打败,五华山军民自然为我们陪葬。这亦是自古皆然的道理。”
李正坤皱起眉头:“你这什么歪理邪说,按这样说法,老百姓跟我们造什么反,不如在朝廷治下安安生生过日子。”
李天侯道:“造反是为我们自己谋出路,哪里是为老百姓呢。不过从主公刚才的话语之中看出,主公当上皇帝之后,一定是个为老百姓作想的好皇帝。其实,拥戴一位体恤百姓的圣君,正是老百姓跟着造反的理由嘛。”
李正坤是学历史的,当然知道李天侯讲的这些道理,但是他并不完全赞同,只是眼下并非跟他讨论争辩之时,因为此时不是做帝王梦的时候,而是如何想法度过难关,便道:
“先生之言他日若有机会,我们再作一辩。请问李先生,眼下怎么办?”
包振堂道:“这半年多来,我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度过难关,我觉得只有一个办法:屯田。让五华山营兵和六城之兵,都到城外开荒种田,解决粮草问题。”
李天侯道:“屯田也是一种办法,只是比较麻烦,没有我说的减民一半的办法简单。呵呵,请主公定夺。”
李正坤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来到以前的闹市中心。
李正坤在城中行走,一般情况下都不带卫队,因为他便是当阳城里武功最高的鬼,谁能拿他怎样。包振堂和李天侯跟着他,也一点不担心,因为有主公保护他们。呵呵。
因此,三个鬼就象普通鬼民百姓一般,在街上闲走,来到闹市中心,进入一家酒店,里面倒还算洁净,只是没有生意,显得空荡而心酸。
老板是一个死龄大约三十岁的鬼魂,中等身材,目光炯炯,一看就是一个精明强干之鬼。别的店早就关门大吉,这家店却能坚持到现在,说明这个店老板非同一般。
落座之后,老板赶紧献上茶来:
“请李将军大人和包大人、李大人用茶。请问三位大人想吃点什么,店小时艰,也没什么好菜肴,大人们示下,小的尽力准备便是。”
包振堂道:“你认识我们?”
店老板道:“当阳城里,谁不认识李将军大人和二位大人,你们能光临我的小店,让小店蓬荜生辉啊。”
见他穿着打扮和谈吐,象是一个现代鬼,李正坤问他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死的,生前是干什么的?
店老板禀道,他名叫霍蒙生,有博士学位,生前是一所大学的经济学副教授,因病死于一九八〇年,死后随着一泼鬼魂流浪来此,定居到现在。
原来如此,李正坤道:“怪不得别的店都开不下去了,你却将店维持至今,看来经济学没白学。”
霍蒙生道:“我虽是经济学副教授,但我学的专业却是文学,我是文学博士,从未学过经济学。我在外国的经济学刊物上表过两篇谈经济制度的文章,小有影响,我所在学校觉得我在经济学上取得的成就远大于文学,因为我虽学的文学,却连在省级刊物上表文学作品都没有,也没进什么深浅之会,因此,学校强行让我教经济学,没几年我便成为经济学副教授。嘿嘿,亦算是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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