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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打娘娘”,就是香客另花一个银角或等价物品,从“布道使者”手中换取一个用千家碎布缝制的沙包,砸向主殿所供奉的那尊跪地石像。据说,“打娘娘”后便能得这位娘娘庇护,此生诸事终将欢喜圆满。
据主殿布道使者所诵经文的意思,这“娘娘”本是古时诸侯争霸时期的一位王女,因父兄皆殁于国难,在子民们的殷切期许下担负起国本,却因治国无能而使家国倾覆,最终不得不带着残存遗民逃亡至槐陵这偏远之地苟活。
临终前,这位王女有感自己愧对先祖与黎民,便命人在此建庙并立了自己的跪地像,甘愿受后世万民唾骂,以时时警醒后人。
警醒后人什么事?“布道使者”所诵经文中并未点明,显然是要花重金进入更后面的讲经堂,闻道听经三个月不间断,才能得这“神悟”。
云知意站在主殿外门槛上,盯着殿中三对虔诚跪叩的男女,看着他们身上朴素到略显寒酸的衣衫,既心酸又愤怒。
一个银角,在槐陵这样的地方,几乎足够三五口人的贫苦人家三个月的开销花费了。他们只为个“此生诸事终将欢喜圆满”这般虚妄的承诺,就白白奉上了足够一家人吃用一季的代价!
这槐陵县,贫穷到州府都愿在赋税之事上放一马,竟还有人敢借歪门邪道故弄玄虚,在此吸民膏血!庙里这帮神棍,真是该死了。
花了将近一个半时辰,云知意一行人过完“打娘娘庙”三殿的所有流程后,被几位手持长棍的庙中武道客气拦在通往讲经堂的入口处。
云知意没有强求,转头就出了庙门——
这一下午在庙中的所见所闻让她怒火中烧,她真是多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
身后庙门关闭后,云知意脚步重重地踏下石阶,咬牙怒声:“果然是歪……唔!”
她扭头瞪人,满眼的怒意转为茫然讶异。霍奉卿这家伙居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还一把揽住了她的肩!
“你做什么?还不快撒手?!”她的唇被他掌心压得死紧,本是以凛然之威说出的话,却成了吚吚呜呜的娇嚷。
霍奉卿薄唇扬笑,揽住她肩和捂住她嘴的手却没一处松了力道的。
原本随行在后的郑彤趋近一步,低声道:“大小姐,山道两旁的小林子里多了人。”
郑彤与柯境是京中云府出来的家生武卫,放到哪里都算一等一的高手。既郑彤这么说,显然他们先前上山时两旁林中并无人窥伺,是到此时他们离开,这些人才藏身于此的。
这些人显然并无现身攻击的意图,想来是为了在此监听他们这一行人下山时说了什么。
有郑彤与合金随护,云知意倒无需将暗处那些宵小放在眼里。可她也不想无谓旁生枝节,便立刻收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霍奉卿这才收回捂在她嘴上的手背到身后去,悄悄握成拳。
“喂,这只爪子不一并拿开?”云知意斜眼瞥向他还揽在自己肩上的右手,没好气地低声轻呵。
霍奉卿无声一笑,依言松手,握拳轻抵唇前,干咳一声。
沉默地下了几级台阶后,云知意垂眸看着脚尖,小声问:“他俩能察觉附近有人不奇怪,你为什么也能察觉?”
“我没察觉。猜的,”霍奉卿忽地低头凑近她耳边,“看懂这庙中玄机了么?”
他的气息骤然拂过耳畔,刻意压低的嗓音沉沉带点轻沙,像粗粝结晶的蜂糖倏地抹过心上。
云知意猝不及防,一股酥麻之感猛自尾椎处蹿起,震得她周身一个激灵,稳了半晌才没有拔腿奔逃。
她手肘一个使力就击中他肋下最软处,半点没留情的。
这下轮到霍奉卿毫无防备,闷声轻哼着捂住痛处,皱着五官觑她。
他的神情痛苦又无辜,声出而唇无大动:“有人窥听,这样说话才万无一失。”
我信了你的鬼!个狗竹马,就跟背后这庙一样透着妖气!云知意红着脸剜了他一眼,咬牙轻声:“你看出什么玄机?”
这句话无疑是默许他靠近来讲了。
霍奉卿慢慢直起身,眉梢微扬,毫不掩饰自己奸计得逞的愉悦。稍顷,他的薄唇再度贴近她耳畔。
“前三殿循序渐进是在筛人。如此,凑热闹或半信半疑的那部分人,最多到主殿就会被挡在外。我猜,会进讲经堂的人基本逃不过他们掌控,说什么信什么。”
这一点,云知意也是看出来的。
不过她并不是独断刚愎的性子,在遇事时有了自己的判断后,还会习惯地再听取旁人的看法以印证自己思路的对错。
霍奉卿的这番看法与她心中所想一致,于是她轻轻颔,示意他继续说。
霍奉卿接着道:“你也不必绞尽脑汁冒险再去探那讲经堂,我已大致能推断出讲经堂内布散的秘密。你信我吗?”
云知意记得当初在自己出事前一两年,“州牧府霍奉卿”就已是原州官场闻之色变的名号。
霍大人上辈子只花了七八年时间,不动声色地稳步推进,就助盛敬侑将原州官场掀个天翻地覆,在正事上向来于无声处听惊雷,骨子里就不是什么纯良小羊羔。
虽他眼下才是个十七八的少年学子,火候尚不足够,但这间妖气横生的小庙在耍什么把戏,在他眼皮底下依然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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