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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黄昏时分,张家众人方谈笑风生地与客人们道别,徐徐离开了大悲寺。若只看神情,几乎每人脸上都是笑意,仿佛对这次集体相看活动十分满意。可若是细看眼底的情绪便能瞧得出来,到底有得意者与失意者之分。
何氏独自坐在马车上,想着今日见过的那群少年,仔仔细细地衡量着他们的品性才华与家世。兴济县到底小了些,其中与侄孙女最为相配的,也不过是寥寥一二人而已。而且,张家是女方,自是不能太过主动,还须得看男方家的意向如何。若是双方皆有意,便该给京城送信,让张峦回来见一见了。
回到张府时,天色已经全然黑了。因错过了家中的晚膳,何氏将张清皎姐弟留在院子里用了饭才放他们回去。张清皎行礼告退时,她还特意将她唤到跟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尽管安心,这两天你的婚事就该有眉目了。等你爹爹回来,再给你好好参详参详,毕竟是你的人生大事,可得谨慎些才好。”
“伯祖母费心了。”张清皎自然知晓,今天这一出集体相看是何氏的一片心意,心里也十分感激。何氏对她这个隔了房的侄孙女已经足够尽心,便是嫡亲孙女也不过如此了。至于结果究竟如何,谁都无法确定。毕竟,不过才见了一面,谁都不知道其中是否会有良人。便是众人都觉得不错的对象,也未必符合她对于婚姻忠诚的“苛刻”要求。
何氏目送她牵着弟弟离开,又想起张忱私下悄悄与她说的桂花树之事,笑了笑。这样的相遇,谁说不是缘分呢?那也是她最为看好的年轻人,二人品貌家世各方面都很相配。这桩婚事若是做成了,谁都不会受委屈。
旁边的钱氏见婆母望着张清皎姐弟笑了,心里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舒服。尽管她很清楚,自己的女儿定然会嫁入更高的门第,嫁给出身更好的年轻人,她根本不必忧虑,更不必眼红——但眼见着这些时日婆母对隔房的侄女如此疼爱,如此尽心尽力,她心里哪能没有一点想法呢?
服侍何氏睡下后,钱氏刚回到自己的院子,便听外头丫鬟传话:“姑娘来了。”
她微微讶异,转身看向正走进屋的张清璧:“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去歇息?便是有甚么事要说,也大可等到明日啊。”
张清璧脸微微一红,捏着绣帕在她身边坐下来,难得欲言又止起来。钱氏是她嫡亲的娘,哪里不知道小女儿这般模样实在是异常得很,再细细一想今日之事,心底不由得越气恼,说话间也冷淡了不少:“璧姐儿,好好想清楚,你究竟要说些甚么。”
张清璧丝毫不曾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闻言愈是粉面如霞,一双眸子里荡漾着光芒:“娘……今天,今天……”她便是再大胆,到底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又哪里能说得出口呢?难不成,当真要直接问,那个穿藤黄色儒生袍子的年轻男子究竟是谁?简直羞也要羞死了!可若是不问,谁又能知道她的心已经为谁而动了呢?
“若是你想问今天的事,那便罢了。无论你见着了甚么,想了些甚么,从明日开始都不准再提。”钱氏拔下簪,往梳妆台上重重地一拍。今天来的那些都是什么牌面上的人?谁不清楚?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堂堂进士之女,怎么能配给这种举人之家甚至是秀才之家?!这不是自降身份么?!
张清璧一向是被宠着长大的,何曾见过钱氏这般严厉的神态?她怔了怔,泪珠子毫无预警地便掉了下来,转身就疾步走了出去。钱氏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赶紧使丫鬟去给小钱氏传信,让她好好宽慰小姑,莫让她钻了牛角尖。
这一夜,钱氏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时而想到亡夫张岐,时而又想到孝顺有余才干不足的长子张忱,时而还想到嫁出去半年尚且没有消息的长女张清瑜,最终思绪仍是落在疼宠了十几年的幼女张清璧身上。
次日一早,她正要去侍奉婆母时,便见小钱氏的丫鬟匆匆来报:“昨天姑娘哭了整整一夜,什么话都不说,少奶奶怎么劝也劝不了,都已经着急上火了。太太去瞧瞧罢,再这样哭下去,怕是姑娘……”
钱氏又是恼怒又是忧心,眉头一锁,到底还是匆匆地去探望女儿了:“真是前世的冤家啊!”
不多时,何氏便听说了孙女昨夜闹的那一出。她的脾性素来率直,倒也不在意媳妇一家子因着孙女之事都不曾过来请安,只叹着气对身边的亲信道:“一味地疼宠,不好好地教她,怎么能指望她一夜之间便突然懂事呢?她们倒是瞒得紧,也不敢说究竟是闹的甚么。不过,昨天白日里还好端端的,夜里忽然就闹了,谁猜不出来会是甚么事呢?”
张清皎也隐约听得了几句传闻,却并未多想。她照常带着弟弟来给何氏请安,让弟弟在旁边练字,自己向何氏请教田庄与店铺经营时遇到的种种问题与疑惑。何氏依然只是挑了些问题与她解答,剩下的都提点她自己去想。
这时候,张忱也过来请安了。何氏便道:“昨日鹤哥儿不是被孙家的二公子救下了树么?正好,忱哥儿今天便带着鹤哥儿去孙家走一趟。”说罢,她给张忱使了个眼色:“孙家也算是咱们家的世交,从你父亲年少同窗的时候就延续下来的交情。你们这些晚辈可不能生疏了,很该多走动走动才是。”
张忱心领神会,自是明白这一趟可不仅仅只是道谢而已:“祖母放心,我这便带着鹤哥儿出门。”张鹤龄一听能出门,而且是去向昨天那位救了他的温和大哥致谢,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连连点着头。
张清皎没料到连何氏都已经知道此事,忙道:“晚辈已经备好了谢礼,大哥哥不必再费心了。”
“将你拟的礼单给我瞧瞧。”何氏笑道,“这种人情往来,咱们家都有定例。你日后也得学着些,遇见不同的情形,该如何酌情增减几分。”说着,见侄孙女利落地将礼单列了出来,她便饶有兴致地指点了几句。
张清皎受益匪浅,何氏见她感兴趣,便使了管事娘子去拿从前的各种礼单给她参详:“礼单是极为微妙的,家境变化,地位变化,关系变化,都可在礼单中窥见一二。你堂伯父做官的时候,更是十分讲究。好好拿去看看,回头有甚么不懂的便来问我。”
“这其中的奥妙,晚辈是该好好参悟一番才好。”张清皎眸中含笑,吩咐平沙与水云将装着礼单的箱笼提了,又朝着何氏恭恭敬敬地行礼,这才告退了。
何氏遥遥地望着她,良久方叹了口气。直至午时,她果不其然等来了钱氏与小钱氏。婆媳二人瞧着都很是憔悴,钱氏抿着嘴唇,尽管脸色难看眼底却满是执拗,小钱氏则似是有些不安,双眼游移不敢与她对视。
何氏啜了一口茶,将茶盏重重地磕在了旁边的榻桌上:“说罢,璧姐儿究竟在闹甚么。”
“娘……”钱氏顿了顿,方低声道,“昨日媳妇见了那些年轻人,觉得……觉得其中有一位或许能配得上咱们璧姐儿。璧姐儿年纪也不小了,已经到了该说亲事的时候了。既然咱们瞧见好的,就该给她留意着才是。”
“呵,你瞧中了?哪一个?该不会是孙家的二公子罢?”何氏淡淡地道,“你比谁都更清楚,我是为了给谁相看亲事,才百般暗示邀来了昨天那些人家。昨日的年轻人都是给皎姐儿看的,与璧姐儿又有甚么干系?我连皎姐儿的婚事都如此尽心尽力,难不成还会亏待自己嫡亲的孙女不成!!”
钱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似是被无形的巴掌掴了一回,臊得她都有些抬不起头来。然而,一想到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她便觉得肝肠寸断,哪里还顾得上羞臊与脸红?
“昨天哪里能算得上是给皎姐儿一人相看的呢?既然璧姐儿也在,更有好些族中的姑娘都在,为何不多成全些好姻缘呢?那孙二公子的秉性才华都没甚么可挑的,配璧姐儿这样娇娇宠宠的性情正好合适。至于皎姐儿,昨天来的俊才也很是不少,在其中给她挑个合心合意的便是了。”
“论品性,孙二公子确实是不错的年轻人。可论家世,你应该是远远瞧不上的。”何氏冷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着将两个女儿嫁入进士之家么?不是暗地里还思量着,便是县令之子其实也配不上瑜姐儿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仗着自己曾经是正四品的诰命夫人,满心觉得嫁入四品以下的人家都算是低嫁,便是说瑜姐儿的婚事时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怎么?这才过了几天,突然就转性子了?连举人之家都能看得上了?”
钱氏脸上瞬间便没了血色,垂着眼道:“以前是媳妇想岔了。总觉得门第越高,孩子日后的生活便越好。如今细细一想,怎么都比不上人才出众。便是眼下家世低了些,只要以后能考上举人、得中进士,照样风风光光的。”
何氏斜着她,笑了:“你怎么不说——就算门第再好,也比不上璧姐儿自己看中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清璧:嘤嘤嘤嘤,我好不容易看中的!你还和我抢!
清皎:→→,谁和谁抢啊,能不能讲点道理?
太子殿下:喏,给你吧。
清璧:……
清皎:……好吧,给你吧。
孙二: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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