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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小心弄湿了就来找我,我给你换药。」
这大概要去换药了吧?边庭心虚起来,顾长愿问起来该怎么说?说他想杀掉医疗队找了很久的病猴子?说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没见着猴子就弄得一身伤?
边庭茫然了。
像站在茫茫海上,目光所及之处海水无限延伸,没有风,没有鸟,没有船,没有岛,没有岸,什么也没有,天地浩瀚,只有他一人。
他到底在做什么?
大半夜的跑到这荒山野岭就为了杀几只猴子?洞里有没有病猴都还不知道呢!
上岛前被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协助医疗队圆满完成任务,结果他在做什么?想方设法让医疗队空手而归?
简直疯了!
边庭鼻头一阵酸,他当兵这些年,什么时候忘本过?什么纪律严明,什么军令如山,就因为何一明几句话就全忘了……
他还想杀了那些猴子,让顾长愿完不成任务;他又不会撒谎,顾长愿知道了肯定恨死他了……
边庭茫然四顾,四下黑沉沉的,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声。冷风吹得他快要冻僵了,无措和彷徨瞬间涌上来。
他记不起自己是怎么走到这林子里,好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推着,莫名其妙就来了。
他怎么会这么荒唐?边庭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心里委屈得紧,像是要哭出来。
可他不会哭,当兵流血不流泪,在军营里谁要是哭了,不说被人笑话,自己先瞧不起自己。
他咬了咬牙,想要站起来,又没有半分力气,越想起身,身子越往下沉。牙齿也开始流血,嘴里漫了血水,又腥又涩。几滴雨水或者是叶尖的露水被风吹落,滴在他后颈,冰凉的。
边庭心里酸楚极了,整个人像漏了气一样,一寸一寸靠着崖壁坐下来。
雨水落在他额头上,在眼角周围滚来滚去。
边庭静静坐了片刻,脸上全湿了,双腿失了知觉,像两截木头拼在他身上。他抹了把脸,望着山崖,崖壁高耸,浓雾漫天,下来已经弄得狼狈不堪,现在再想上去怕是难上加难。他想了想,还是得朝前走,在这深谷里坐着不动,只会活活被冻死。
他扛起枪,揉了揉被冻僵的小腿,借着手电筒的光朝前。
夜黑如浓墨,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被雷声惊飞的野鸟似乎又回了巢,在盘根错结的老树之间窥视着他。
边庭想起在崖壁上看到的红光,难道真是幻觉?他四处张望,周围什么都没有,倒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细看是一根没烧尽的树枝,被他踩碎了,出咯嚓的断裂声。原来他已经走到了篝火堆旁。
高瞻接他们的时候顺带浇熄了燃烧的篝火,只剩这一堆残烬。边庭蹲下来,想把篝火点燃,在包里找了半天才想起来没带打火机,叹了一声,把手电筒放在脚边,掏出压缩饼干吃起来。
人一放松就饿了,边庭咬了一口,觉得淡而无味,只盯着篝火呆。过了会儿,脚边渐渐亮了,像浓墨里浮起的碎玉,露出蒙蒙青光。边庭仰起头,看见小半边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
「只要有心,就能在春天享受花红草绿,冬天欣赏冰雪风霜,晴天时爱晴,雨天时爱雨。」
「这山里的风,头顶的夜和难得一见的篝火,我都喜欢。」
边庭看着头顶的浓云,心想,我不喜欢雨,不喜欢风,不喜欢山里的夜和篝火。
我喜欢你。
他想起顾长愿望着山洞的样子,眼里满是期待和跃跃欲试,若不是被他拦住,恐怕他单枪匹马就冲上去了。
“他想去的地方,就带他去吧。”
边庭苦笑了一声,终究还是舍不得顾长愿失望。他嚼着饼干,像嚼着蜡块,时不时看向那火山,巨大的黑影在月色下时有时无,好像已经支离破碎,下一秒就会压下来。
边庭心思烦乱,勉强咽了几口,忽然感到一道视线紧盯着他。
深山里怎么会有视线?!
边庭一惊,竖起耳朵,听到一阵嚓嚓声,像是有人拖着一双不合脚的拖鞋趔趔趄趄,又像是什么东西贴在地面爬过来。
一团黑影慢慢逼近,几乎就在他脚边。难道这谷底真的有人?!
他扔了饼干,抓起枪,对准那黑影!
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边庭屏息静气,渐渐看清了——
一只红眼睛的猴子。
猴子很小,还没他小腿高,瘦巴巴的,双目通红,这双眼睛似乎吸取了所有的养分,整张脸皱成了一张薄纸,全身毛仿佛荒草稀稀拉拉地黏在身上。它以奇怪的姿势站着,左右腿向外扒开,像被人卸过又左右颠倒着装回去一样。
它不看边庭,也不看对准它的枪管,只巴巴地望着饼干,小心翼翼地朝前,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边庭看着它,竟升起一阵爱怜,手指紧紧勾住扳机,右脚拨了一下,把饼干踢过去。猴子吱吱叫起来,飞快抓了饼干,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去哪儿啊?”边庭喊了声。
谷底激起回声,阴森森的,幽怨又绵长,像有人在深海里呜咽。他打了个寒颤,暗骂自己傻,冲着猴子喊什么?还指望它回答么?万一惊了那猴子,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他叹了口气,觉得他今夜真是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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