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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胸膛的上起伏,时承景没有更大的反映了,但这在老太太看来已经是失望得看不下去。眼前这个脸不刮,衣冠不整的人是谁?曾经那个冠必正,纽必结,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哪儿去了?
当初那个看不见人间疾苦,像台机械一样兢兢业业,无懈可击的人,是少了些人情味儿,但那才是时家要的接班人,那才是老太太最得意的儿孙。
老太太沉沉地在沙上坐了下来。
时承景看不清自己与施乐雅之间隔着的沟壑到底有多宽多深,老太太清楚。
“你以为一个被迫截肢的人会喜欢他的主治医生?”
“你以为在医院里死过一次的人,能毫不避讳地再进那个医院?”
“冻死在冬天的人,会喜欢秋天?”
“可能有,但这样人的少,我看那丫头也不是这样的人。”
老太太心细如,洞若观火,也冷酷如冰。她说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要维系,那就是逆水行舟,寸步难行,自讨苦吃。
“放手了干干净净,冲个澡,换身衣服,你还是你,轻轻松松做你最擅长的事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就非要挑一条最难走的道跟自己过不去,而且还是于事无补。”
老太太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字字句句揭开时承景自知无法化解的矛盾。
沙上无论多么憔悴也英俊端正的人,此刻似乎只剩了一副空骨头架子。但是老太太看不到,老太太要的是一个强人,而不是一个病人。
时承景的脸色与窗户外的天色拉上了线,一起越来越黑,黑到最后一丝天光也消失了。
他看见一张阴恻恻的脸在跟他说话,欺负施乐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呀。
一件玉,纵使价值不菲,于拥有太多的老太太也是微不足道的。余北顺利拿走了东西,时承景用一种在他身上从未有过的拖沓步子,从老太太的建筑里出来。
高高大大的人满身的沮丧,几乎要化成了有形有影的黑气,浸得他整个人都暗进了夜色里。
时承景没有出门,回了那个“关押”过一个可怜人的“牢笼”。那台钢琴还在那儿,时承景走过去,掀开琴盖,手指落下去,摁下一个琴键。一个干净的声音从钢琴里出来,在宽敞的屋子里撞出回声。
钢琴如何出哭丧的声音?
这个家,竟然于一个人而言成了个牢笼?
欺负得施乐雅不得不离开的人到底是谁?是老太太,还是他自己?
时承景转头,似乎看见一个男人硬将一个女人拽进门来。
“你没有理由这么对我,你没有理由这么对我。”她不停地念着这句话。
他看见女人咬破男人的手腕也想逃出去,她就要成功了,只是到了门口又绊倒了,她太瘦,又太弱小,眼睛还看不见,所以她逃不了,被男人自以为照顾地又把她抱了回去。
时承景插.在长裤口袋里的手指了抖,他紧紧握着口袋里的药瓶走过宽阔明亮的走廊。一个女人正拿着几页纸递到那个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男人手里。
女人不利索地告诉他:“你还,没有签字。”
她说话跟正常人不大一样,可是他听不出来,他压根也就没有认真听过她说话。她的生活,她的思想太小,小得微不足道,所以不在他会在乎的行列之内。
他撕了女人的纸,自以为大度地不予计较这件事就结束了。
你不想离婚,为什么不想点好听的话说?那怕是骗着,哄着。
时承景看到一个匆匆忙忙的人进进出出,目光不在这个家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也看到一个手上握盲杖的女人手指摸索着墙壁走得小心翼翼。
看到一个穿着礼服的曼妙女人站在那间卧室门前,想打开那道被反锁的门,而后被那个男人硬拽进了另一间卧室。
他认为他配她,绰绰有余,她就应该以能站在他的身边为荣。还有什么资本要跟他离婚?目光也太短浅,心胸也太狭窄,就为了区区一住住宅就放弃他也太傻,太可恨。只是因为这么点小利益,就闹得他没法安心,闹得他不得不一趟一趟往江城跑。
然而那个连阳光都看不到的人在乎的东西压根就很少,胸怀也宽得很,宽得唯一的条件只是离开。拿不到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施乐雅第一次找他要离婚的时候,甚至是心平气和的,第二次也是无怨无恨。是什么让那个温顺的人眼睛一点点有了愤怒,对他说出狠话。
于施乐雅,他是锯了人家的腿给安上假肢的那个医生?
是差点收了人命的医院?
是冻死了人的那个冬天。
时承景腹上一阵刺痛猛地袭来,疼得他额头上冒了一层汗。
“董事长,董事长,您这是怎么啦?怎么坐地上了,是不是身上哪儿不舒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时承景已经坐在了地上,就在施乐雅曾经的房间门口。李姐要去扶,时承景朝她摆了摆手,“倒杯水过来。”
时承景脸色煞白,高大的身体坐在地上,衬衫打皱,人比上次回来又瘦了些,似乎眼窝都更深了,憔悴得像变了个人。
这要是换个地方遇到,李姐都不敢认他。
李姐收回手,不敢再扶,焦急又无话可说,一步三回头地走开,见余北来了,才放心进了厨房,水倒回来,那门口已经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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