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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被克扣的工资 （第1页）

藏在袜底的照片了霉潮湿的霉味混着机油的气息，从铁架床底一阵阵往上涌。林小花蜷缩在床角，攥着薄得几乎透明的工资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水珠顺着锈蚀的防盗网滑落，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这月怎么才八百？”上铺的张姐探出头，沾着染膏的头垂下来，像一束枯萎的紫藤。小花没说话，只把工资条抖开。加班费一栏被红笔粗暴地划掉，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水电费扣除”。宿舍的电表早坏了三个月，水龙头漏得能养鱼，可这些账全算在了她们头上。张姐的骂声混着潮气在屋里炸开：“王八羔子！上个月扣宿舍维修费，这月又扣水电费，他们怎么不扣棺材本——”话音未落，走廊突然响起脚步声。小花飞快地把工资条塞进枕头，潮湿的棉絮粘在指尖，像甩不脱的蛛网。一凌晨三点，流水线的轰鸣声里，小花摸到袜筒里硬硬的边角。那是张塑封的照片，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照片边角已经软，塑封层里凝着细密的水珠，把母亲的笑容晕染成模糊的雾。流水线突然卡顿，传送带出刺耳的摩擦声。小花趁机把照片贴在掌心，流水线顶灯投下惨白的光，母亲嘴角的淤青在霉斑下若隐若现。那是父亲打的，小花记得那个夏夜，蝉鸣声里混着瓷碗碎裂的脆响，母亲抱着她躲在猪圈，月光从茅草缝漏下来，照见母亲颈侧青紫的指痕。“二十三号机！什么呆！”组长的呵斥伴着橡胶棍敲打铁架的声响。小花慌忙把照片塞回袜底，劣质丝袜的破洞却突然崩开，照片滑落到机油斑驳的水泥地上。二夜班结束的哨声响起时，小花在更衣室抖开工作服。那张照片黏在衣襟内侧，母亲的脸被机油浸透，边缘蜷曲黑，像被火烧过的纸钱。“要拿热水敷。”张姐突然出现在身后，手里端着搪瓷缸。蒸汽升腾中，她蘸着热水一点点擦拭照片，劣质塑封层在高温下皱缩，母亲的轮廓反而清晰起来。小花看见母亲耳垂上缺了半边的塑料耳环——那是她六岁时用捡来的啤酒瓶盖磨的。“我女儿也爱藏东西。”张姐的拇指摩挲着照片边缘，“去年她走丢时，裤兜里还塞着给我折的纸鹤。”搪瓷缸底磕在铁皮柜上，出空洞的回响。小花这才注意到张姐的工作证照片是黑白的，右下角印着小小的“存档”字样。三薪日后的第七天，小花在食堂现饭卡余额不足。打菜阿姨的勺子悬在红烧肉上方晃了晃，最终舀起一勺泛黄的菜汤扣在她碗里。油花上漂着只蟑螂腿，邻桌的姑娘们哄笑起来。回到车间，传送带上的化妆品瓶子闪着冷光。小花盯着瓶身上“璀璨人生”的商标，突然抓起流水线末端的次品。被压变形的瓶口割破掌心，她蘸着血在报废单上写投诉书，血珠渗进纸纤维，像一串暗红的指纹。“不要命了？”张姐夺过报废单，声音压得极低。她撩起裤管，小腿上蜿蜒的疤痕像条蜈蚣：“去年老李讨薪，现在还在Inetbsp;半夜，小花摸黑溜进财务室。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账本，加班记录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突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声，她慌不择路钻进铁皮柜。霉味呛进喉咙，柜门缝隙漏进的光里，她看见主管的皮鞋尖一下下点着地。“新来的几个雏儿，工时再压百分之二十。”主管的声音混着吐痰声，“那个林小花……对，就是总藏照片的，下月工资扣掉夜班补贴。”铁皮柜里的螺丝钉硌着膝盖，小花咬住袖口。潮湿的袜底贴着脚心，母亲的照片正在霉斑里无声腐烂。她忽然想起离家的那个清晨，继母把她的课本扔进灶膛，火舌卷过母亲写的“小花加油”时，也是这般安静的吞噬。五次日出粮，工资袋里只剩皱巴巴的五百块。小花在洗手间把钞票一张张铺开，水渍顺着砖缝爬上墙壁，将纸币上的毛爷爷晕染成流泪的脸。镜子里突然出现张姐的影子，她往小花手里塞了张车票：“今晚十点，劳动局门口见。”夜雨瓢泼，小花攥着车票蹲在厂区后墙根。雨水顺着铁网流进领口，远处传来犬吠。她摸出照片想再看一眼，却现霉斑已经爬上母亲的眼睛。“走！”张姐的声音混着雨幕砸下来。她们翻过围墙时，铁网勾破了小花的裤脚。那张霉的照片飘落在污水里，母亲的笑容在雨中渐渐模糊，像被泪水打湿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