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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尚平拿起案上的白铜滴水罐往砚中添了几滴水。

  &1dquo;也是。老祖宗的东西，复杂得很。”

  他说完这句话，王疏月却抬腕停了。但她没有没有出声，只是扼袖娉婷地看着他。

  第2章踏云行（二）

  大明亡了，祖宗成了一个不大好说出口的词。人们好像活得有些飘摇。一方面要脑袋吃饭，一方面又不甘心。其实也还没有到只能认皇上，不能认祖宗的地步，但两方都在表面的平静下憋着一口气，越是及忌讳，越是暗流涌动。反而搞得满人汉人都在犯神经质。而像王授文这样活得乐呵呵的&1dquo;明白人”毕竟不多。

  王疏月会有这样的敏感，到是曾尚平不曾料到的。他虽是裕妃的人，但他与这个女人也不过是几个照面的缘分，没有必要在这个敏感的地方去交心，于是，他放下墨锭。端立道：

  &1dquo;除了姑娘，没有别人，奴才就大胆了。”

  她也自然地把话岔了过去。

  &1dquo;听说你以前伺候过老亲王后事，我也有几个细琐地方想请你参详参详。”

  &1dquo;欸，姑娘这就是羞奴才了，您和王大人是这典仪一项上的泰山，奴才哪里敢同姑娘参详。”

  王疏月将这一夜所写的都整齐地摞起来。放到一旁。

  她也穿着孝服，人在灯下却不显得暗淡，有南方女人的好气色。声音却没有烟水地那种腻歪的味道。

  &1dquo;这样满仪汉俗皆有的典仪册子。还是难。”

  &1dquo;不外乎异习相糅，先帝遗诏要在丧仪上重汉礼，姑娘是半个&1squo;卧云精舍’您下，错不了。就等着外头福晋们进来，遵照一一做。”

  这话到是能开解王疏月。

  她搁下，避开灯影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时，外面的风倒是停了，雪花飘落的影子慢下来，深深浅浅地在暖黄色的毡布上。

  &1dquo;好大的雪啊。”

  她冲着手掌和了一口气：&1dquo;裕娘娘的肩疼如今好些了吗？”

  &1dquo;哦，顾得上用药就好些，这几日怕是顾不上。”

  话刚说完，乾清宫的小太监在外头道：&1dquo;曾公公您在里面吗？宝子他们等着回您话。”

  &1dquo;好，这就回。”

  说着，他向疏月跪了个安，那边萍露已经撩了帐门。

  曾尚平走后，萍露的瞌睡也大半醒了。她挽起袖子将铜壶里的水倒出来，泡了一壶茶。&1dquo;可算是给热茶吃了，这紫禁城白天看着到处都热闹，一到晚上就能冷死人。”

  王疏月捧着热茶走到帐帘边。撩开一点帘边向外看去。

  雪很大，天上却挂着一轮挫出毛边的月亮。月下是被大雪覆盖的乾清宫的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檐角的九只脊兽明明彼此都挨得很近，看上去却孤零零的。

  &1dquo;小姐，还写么？”

  &1dquo;写，先歇会儿。”

  她就着萍露将才打盹的那张垫子抱膝坐下来，不在母亲身边，再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不光她，此时宫中人人都讲究不起来。皇帝大丧，所有的嫔妃皇子日夜守灵。满汉的部院官员也都在自家衙门集食集宿的，轮班值守。

  其实对于大部分的京城百姓来说，死的是一个鞑子头儿，为他穿孝，掐着大腿为他哭，无非是怕九门的官兵要拿人。至于那些龙子龙孙，后宫里的女人们，各自心头有多少伤哀，多少计算，这就不得而知了。

  顺宁年间的皇帝死了。

  声势浩大丧礼在每一个人脸上蒙上死灰，但人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跳动地澎湃有力。每一个为皇帝的死泪流满面的人，都在想着如何在皇帝死后更好地笑活下去。

  王疏月抬头，遥遥地向着拿乾清宫的重檐庑殿顶望去，莫名觉得那躺在金棺内的，茫茫然不知后来事的大行皇帝，煞是凄凉。

  帐外值守的太监见王疏月靠在帐们前，便问道：&1dquo;要不要给姑娘再添个手炉子，过会儿子怕还要刮雪风。”

  &1dquo;不用了，劳你再去掌仪司取些纸来吧，我瞧着快不够了。”

  &1dquo;欸，奴才这就去。”

  谁知他还没有动身，远处却跑来一个人：&1dquo;嘿，往哪里去？主子爷过来了。”

  &1dquo;主子爷？呵！主子爷怎么这个时候往这里来了。这&he11ip;&he11ip;”

  他把手往衣襟上搓了搓，慌着续道：&1dquo;何公公，我们这里是伺候王家姑娘的，什么都不齐全。”

  正说着，通草篆的靴底与干粉雪地摩擦的声响已经传来了过来。

  六盏掐丝珐琅宫灯尤远及近，不过几时就已经近在眼前了。那传话的何太监道：&1dquo;没用的东西，稳好你的身子，你哪里配伺候主子爷，把地方给主子爷腾挪干净就在外头站着。”

  &1dquo;欸，是是。”

  把地方挪干净是什么意思。

  值守的太监一转身，就看见了门前王疏月，她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怎么办呢，难道也把这位准主子撵到外面吃雪风吗？他结舌，开不了口。王疏月却没什么不自在，容色未变，笑容也是淡淡的，侧身对外面的何太监道：

  &1dquo;何公公，我也退到外面守着便是。”

  那传话的人也从帘缝里瞧见了王疏月，打了个千道：&1dquo;哟，将才顾着何奴才们说话，没看见姑娘，您身子弱，要受了雪风，裕娘娘还不得扒了奴才们的皮。您就在里面伺候着，只是，主子爷这会儿气不顺，您呐慎着些，不要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