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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他與白臻榆本來就沒什麼,就當是陌生人一樣,對方生病到臥床的地步,他關心幾句又如何?現在反倒像是真的發生些讓彼此難以釋懷的事,所以連聯繫都覺得冒昧,詢問無異於打擾......
不至於。
虞洐嘴角揚起,眸底鋪著層難以言喻的晦色,宛如陰霾天氣下灰白的天空,透出股死氣沉沉的鬱郁。
單手扣過手機屏幕,眉睫低低地透出影,虞洐不知為何,寬宥的話語愈說反而愈不中聽,故而「不至於」處處都顯得假,他不喜歡。
猶豫依舊在漫無邊際中晃蕩,讓人想起玻璃瓶中的不滿的半杯液體,在杯壁上留下濕漉的滑痕,但也只是滑痕而已。
指尖起落的動作在想像中輕易非凡,只不過落到實際里,落在留有標刻的時點,決斷似乎就變得艱難,可能是感受到某些難以言喻的質量。
可具體來說,虞洐卻不完全明白。
不知是不明白這擺在眼前簡簡單單的寒暄,還是不明白白臻榆這個人。
虞洐眉眼稍稍蹙起,眉宇間出現一道極淺的皺褶,拓下不濃不淡的暗影。
大概是不明白白臻榆這個人。
也合該不明白,他從未認真了解過對方,在酒精的昏睡中,在自詡肆意不羈的日日夜夜,在莫名的反叛和高傲里,三年倏而飄過,比白鳥展翅落下的一枚羽毛還要輕,只是他回望過去,會有些訝異地感嘆——
原來已經過了三年。
然後再仔仔細細地回憶前後,其實同意與白臻榆結婚的緣由已然不清晰,當年的他應該可以用「無所謂」來應付很多事,包括結婚對象,包括虞老爺子拍拍他的肩說「委屈你了」,包括來來往往諸多流言蜚語......
從頭至尾,他的確從未在意過白臻榆。
他照樣按照以前的模板生活著,聽著旁人的閒言碎語散在琥珀色的酒液里,看那些背後指指點點他的人不得不點頭彎腰地垂頭於他眼前......有卻也無聊。
他以為白臻榆也會是一樣,一樣地疲於應付,一樣地身不由己,所以他們互不相欠,只靠著一紙合同作最簡單的束縛,互相配合著熬過兩家人心照不宣的幾年。
抑或者說,他也並未想過白臻榆是否一樣,白金河常說他自私且傲慢,也的確如此。不去看,不去想,也不去思考,於他而言,能少掉太多的煩惱,所以他主觀臆斷,只是偶爾想起自己遇見白臻榆的第一面,記得對方長得驚艷,只不過眉眼間過於冷漠,不是好相與的......也是應該完全看不上自己的。
這樣的結論下得行雲流水,暢快自然,他沒回想一次,就更認定一分。白臻榆對他,理應同他對白臻榆一樣。
理應如此。
事情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的呢?虞洐仰起頭,試圖回想。
人總喜歡為平凡無奇的生活增加許多轉折,就好像這樣,就能夠把人生描述得足夠跌宕起伏般,可虞洐深知,「不一樣」的定義下得淺薄,至少當時沒引起任何想法,他不過是視線在白臻榆身上多停留幾分而已。
那副冷漠包裹的穠艷皮囊下藏著太多矛盾——
晃動燈影下,白臻榆強裝鎮定的面對他,他戲謔又只圖玩樂地惡意回擊,瞥見眸底的那縷痛色;
久不回來的房間,乾淨整潔的被褥,好似經人仔細地打理過,是最無聲地等待;
那日不期然撞見,他以為會被拒絕的邀請,對方卻應允的輕易,看向那雙澄澈的眼睛時,虞洐竟然自作多情生出些妄想:似乎他提出什麼都會被同意;
心血來潮地回家,撞見白臻榆躺在他床上,對方直到今日好似也沒拿出任何邏輯想通的解釋;
......相處的次數乏善可陳,可能覺察的端倪卻不止這些,是他想多也好,臆想太過也罷,但是,白臻榆好像真的喜歡他。
虞洐默默地避開「愛」字,嗤笑於自知之明。
但若是僅僅是「喜歡」,似乎也難以牽扯他心神。
「喜歡」他的人很多,他扮演過太多次完美情人,善解人意和體貼入懷做得最好,只要他願意,俘獲一個人的「心」輕而易舉,傾慕得到的容易,他也能頑劣地將其作為戰利品陳列。
有什麼關係呢?感情也是有替代品的,有很多替代品。
有人愛浪漫,他便能捧起晨起時噙淚的花束,用馨香來代替早安;有人愛體貼,他能把明面的不耐抹去,把邊邊角角的不適磨平;有人愛風流,他大抵能把公子哥的做派學會十成十,看清與之相對的鐘情,才是攻防的利器......
沒有人愛虞洐。
偶爾他也想過,這些毫無意義的追逐遊戲到底有什麼意義?是為了佐證他的確一無所有,還是表明他能應和所有人的有所圖謀。
然後呢?所以呢?
沒有然後,沒有所以。
可以現在這樣,也可以一輩子這樣,他該有怎樣的期待?有太多的人期待他。
是各式各樣的容器,是隨波逐流的水浪。
那麼白臻榆呢?樁樁件件的事實,不能用誤解概括,他惡劣地得寸進尺,挑戰底線,應該也足夠對方看清了他,白臻榆在喜歡什麼?他還有什麼東西是可以隨手打碎在對方眼前的,如此讓白臻榆「迷途知返」?
想不到,他沒在白臻榆眼睛裡看到期待,卻先看到了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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