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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渊摆摆手，做了一个拔刀的手势，“你的刀折了，修不了得换的。我来问问你刀鞘换不换？”

  “断了？”6双行微讶，随即想到这段时间刀一直连轴转，作罢，只是说，“别麻烦了，还是用旧的吧。”

  别说刀，段渊这段日子也是连轴转，6双行指指自己眼圈，“这也不急，你眼下青要掉到嘴角了，先歇歇啊。”

  “不成，”段渊再次摆摆手，拍着自己胸口，“不忙完我这心里不踏实。”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异口同声道：“哪有忙完的一天啊。”

  说罢两人皆是微愣，无奈地笑起来。段渊转身冲他挥挥手，意思是别送了。6双行没回去，他想起自己断开的玄刀，蓦地微微挑了下眉，脱口而出道：“段叔！”

  “啊？”段渊回头，立定在原地。6双行赶上去站到他跟前，眯缝起眼睛笑了下，轻声道：“劳烦你这次铸刀用我们带回来的骨头。”

  “带回来的骨头？”段渊想也不想重复道。

  “嗯，”6双行点头，笑说，“袋子口有竹叶刺绣那个，里面装的就是这次我们带回来的。”

  段渊愣愣地“哦”了声，6双行状似随口道，“不用告诉我师父，我想先试试再和他说。”

  段渊没想那么多，只以为6双行有什么想法，应句“知道了”匆匆下山赶去修刀房。

  他走后，6双行伸了个懒腰坐在屋里等头干，心中莫名异常放空放松。回过神听见脚步声，见谢爵穿着换的衣裳进来。他现徒弟的头还湿着，随手拨弄了一下，“洗过澡了？”

  “嗯。”6双行支着下颌转过脸看他，“怎么？”

  谢爵摇摇头没再开口，只是在他身前坐下。稍许，他斟着茶，说道：“怕你沾湿伤口，算了。”

  第87章八十七·山中

  6双行托着下巴看师父，两人都能闻到对方身上微凉的水汽。安静了片刻，谢爵轻声道：“跟我来。”

  谢爵说罢起身便要出门，6双行道：“等一下。”

  他拿起自己的外衣披在谢爵肩头，谢爵拢了拢领口，冲他笑笑。两人结伴往后山走，原本，6双行以为这是要去静水殿——说起万事之初，想来从静水殿起再合适不过。可谢爵领着他慢慢往林深处走，四周脱离了灯火能温暖的方隅，渐次落入万籁俱静；严冬山顶草木并不丰茂，大地仿佛一时卸下了它生机盎然的伪装，留下片片清幽寂寥。小的时候6双行偶尔会来深山，听说自先皇后去世，这里便不再有专人打理，一切随性生长，风波曳树时碧影层层叠叠，他喜欢藏在哪片影子里，等谢爵找到。

  “安照二十七年年末，有人在这儿问了我一个问题。”6双行正陷入那片碧色树影回忆中，谢爵突然开口讲了起来。他转过脸，谢爵遥遥指着远方，一望无际的山景，他指向的也许正是那片树下的阴影。

  谢爵收回手指，继续道：“那是个下大雪的日子。我母亲生前喜爱后山上冬天才会开的一种花，我想也许她死了，融汇入大地的……”他抿了下嘴，磕磕绊绊地说，“融汇入大地的黑水，也许会流向那些小花。”

  6双行屏住呼吸，站近了些，胳膊贴着谢爵的胳膊，没有打断他。

  “于是我走向了山里。下大雪的日子，我什么也听不见，只埋着头往山里走。然后我遇到了一个女人。”谢爵说着，忍不住低头笑起来，看向徒弟，“她在寒冬大雪里只穿了件单薄红衣、垂着乌黑的长。个子很高，和我皇兄一样高，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6双行微微愣住，他从没有听过谢爵提起这样一个人，一时半晌也想象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只在眼前的山峦中虚虚涂抹出了一片纤细的红影子。他能感觉得出来谢爵对她的态度很敬重，虽然口气有点揶揄的意思。

  “我知道她不是画骨。”谢爵看着自己的徒弟，顺手理了下自己衣摆，“我们常常分辨不出来一个人是不是画骨伪装，却又能察觉出来一些人肯定不是画骨，挺奇怪的。”

  6双行张了张嘴，突然明白了什么。果然，下一刻谢爵轻声道：“那是一个天人。”

  “你去了‘山中’。”6双行脱口而出道。

  “嗯，”谢爵收回视线，望向远方，“一个很美的地方。”

  “一个没有画骨的地方。”6双行却说。

  谢爵微微顿了下，慢慢点头。两人蓦地同时沉默，6双行控制不住脑内遐想，骨差总是奔波，他到过普天之下各处，也看过数不尽数的美景。一个没有画骨、很美的地方，单是稍作遐想就让人有些向往。他莫名在心中轻叹一声，问出了更想知道的事情，“那个天人问了师父什么呢？”

  谢爵微微歪了下头，眼神中忽然生出了些不符合年岁的天真不谙，“她问我，可以带我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个地方不存在于天上地下任何一个角落，时间的流逝也无比缓慢绵长。我要在那里长大，我可以学到很多、包括杀死画骨的方法。”

  “然后呢？”6双行呼吸一滞，师父的年龄同生辰对不上这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可真的明晃晃讲出来还是让人感慨不可思议。

  谢爵稍作停顿，似是在思索措辞，“但是，因为那里的日子过得无比缓慢，我无法判断我离开了多少年、花了多久长大。也许当我回朝时，已孑然一身，所有我知道的、知道我的人，我的父母亲朋、手足兄弟都已逝去，沧海桑田，改天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