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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往前走进那片废墟,看残垣形貌大抵是三间堂屋围垸的住所,门扉紧掩,潺潺不断的血水从门缝底下流出来。洛肴推门时做足了心理准备,可预想中的杀戮惨状却没有扑面而来,屋内出乎意料的空旷。
除却昭示打斗痕迹的凌乱家具外,最应当出现此处的东西却不在——尸体。
没有任何活物可以流这么多血仍不死,可洛肴将三间长屋都仔细搜寻一遍,未留下搬运迹象的尸体却凭空消失,唯余满地不会干涸的液体,湿漉漉地映射着这一切。
洛肴虚握着拳的手紧了又紧,随意挑了个房间拉开翻倒的柜子,但却空空如也。他又不死心地搜寻其余地方,直到从书桌夹层最角落摸出一个匣子。
匣子是梨木用料,依稀雕刻着祥云样式,不过表层的纹路已然被磨得浅淡,似乎日日有人用指尖抚过它。
可若说是常用之物,却又被放置在如此不顺手处。洛肴暗自疑惑,伸手拨开它金色的锁扣,匣子里面物什不多,洛肴先拾起最上层的那一枚福锦:是一枚凡人祈求平安的福锦,水红的颜色都已有些褪却,好似保存许多年了。
此外,福锦上字迹青涩地书着“百岁永安”四字,边缘因墨水渗进织绣纹理而糊糊地晕开。他连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强压下心悸,额角青筋几番暴涨,狠狠将福锦攥进掌心。
洛肴忍着颅中剧痛,继续翻看余下的物件,不过几张空白信纸、半块碎石和一面未打磨毕的小铜镜,简朴得不能再简朴。他沉默着正欲将匣子合上,却忽然觉得自己的面目在那铜镜中显出几分怪异。
洛肴这才细致地观起自己的脸。
或许不能称之为脸,镜子中的他面如枯骨,皮肤深深地凹陷,透出触目惊心的煞白,唇中哪里还有一点血色,连瞳孔都是涣散的。
尽管他一点疼痛都未感觉到,但颈间一道刀口赫然张着血喷大嘴,翻着皮肉徐徐向外涌着血,像怎么也流不尽一样。
洛肴看见镜子里的人稍稍提起了唇角。
原来遍寻不到的尸体,竟是他自己。
九尾
林中无声无息,总容易让人错觉时间过得漫长。
尤其是一直憋着不敢说话,等终于见到雪裹琼苞似的仙君时,景宁恍惚觉得已经过去一百年之久,开闸泄洪般把他的问题倾泻出来:“仙君!你们怎么样?我方才都快要被那狐惑吓死了!这一重幻境要如何出去呀?不会出去后还有下一重吧?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神情恹恹地拖拉着尾音,沈珺平淡答到很快了,说完视线轻轻在洛肴身上沾了一下,随后投向那掩在林木之后,仅露出层层飞檐的流美阁宇。
洛肴自然注意到沈珺的目光,凑近用手肘推推他,惹来沈珺一句语调平直的:“做什么。”
“我知晓你在担忧什么。”洛肴露出个故作高深的浅笑,虚虚一指正交流狐惑心得的小弟子们——主要是景宁单方面输出,不疾不徐道:“放心,她不在此处。”
沈珺深深看了他一眼,嘴上却不饶人:“靠你半吊子的鬼修功夫?”
洛肴佯作气愤:“我先前寻诀算得不准么?仙君你当真好狠的心,利用过妾身就弃之不顾了”后半句他努力捏着嗓子,小娘子状羸弱地伏在沈珺肩头假嘤。
沈珺干巴巴咳嗽一声,掐着洛肴下颚让他抬头,颇为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也不知九尾为何在此布下幻境。”
“会会她不就知晓了?”洛肴不以为意地轻笑,招招手同景昱嘱咐了几句,遂与沈珺一齐向着那阁宇走去。
距离愈近,建筑的外貌便从藤萝薜荔中层递展露出来,六层叠塔渐次而上,檐角呈飞举之势,鸳鸯交首拱处高悬银铃,扶摇一抚便轻轻因风摇晃,碎吟万千,似是狐媚缠缠的低语。
二人在入阁前相视一眼,沈珺一尘不染的衣袍都绣满了漌月仙君的风骨,洛肴则还是浑然一副漫不经心,单手推门,堂皇而入。
他们直登阁顶,古朴而雅致的旋梯拢着轻纱幔帐,香雾粉烟。顶层入目先是一扇屏风,层层薄纱随着袅袅音律轻柔拂动,婀娜倩影舞动于上,如弱柳扶风,又翩若惊鸿。
那音籁忽地就止了,屏风骤然幻化成朦胧纱帐,耳畔传来女子娇甜的音喉,仿佛就贴在耳边低吟:“漌月仙君,稀客。”
薄帐无风自动,侧卧于榻上之人似有若无地隐现于其间,“仙君看我这儿的舞如何?”
沈珺神色自若,面容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捕捉,“可谓是娇香淡梁胭脂雪。”
那女子嫣然一笑,舞女之影随着她笑音一落倏然消失踪影,影痕拖得细长,竟幻作九尾缠覆于身,随后酥手一挥,纱帐似乎了无尽头地层层层层退去,一刹那将整个空间渲染得缭乱迷离。
银白的九只狐尾霎时如团花盛开,形涨数倍,萦乱而舞,只一眼便觉目眩神迷,忽有一尾“唰”地直扑沈珺命门,速度之急来势之汹,眼看就要殒命当场!
被袭击之人却睫羽也未颤动,直到那尾在他额前几厘忽地停止,转势轻挠洛肴下巴。
沈珺不动声色地微抿唇,声音像利刃上的一抹寒芒,直唤其名:“九尾。”
九尾从那美人榻上起身,玉足点地婷婷慢步,纤影在那层次退却的薄纱中聘婷隐现。洛肴这才识清她的面貌,一如话本所撰的妩媚娇娇,迈步时腰身仿若无骨,扭动得曼妙又妖娆。
洛肴凝视半晌,兀自低笑。就在此刻,他们原本空无一物的身后顿时刺来一股凉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沈珺心俞,五指尖甲锋利,蕴着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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