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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目光清澈,坦然否认,青衣心底空了一个大洞,将他整个人带到无尽的深渊中,苦笑一下,度日如年却又惜时如金等着娘亲发话回家。
冯姨妈好话说尽,得到忆君一句空头应诺,好在临走捎带一大包回礼,算是见识过大长公主府的富贵,也不枉她大热的天来回奔波。
坐在回家的轿上,她掀帘对着随轿步行的儿子絮叨,“你明天到大长公主府跑一趟,给你妹妹捎个信,就说我病了,让她抽空回家。”
青衣心不在蔫,举袖挡住头上的烈日,不情不愿道:“儿子要到夫子家里请教学问,让府里的小厮去罢。”
“这孩子”,冯姨妈心急火燎,顾不得在大街上,也不顾及身边有下人,开始说教:“你妹妹是咱们家的当等大事,等她哄好小侯爷,还愁你没有前程。夫子家后天、大后天都可去,听我的,你明天必须去公主府,请不来阿萝别想……”
轿外哪里有儿子的身影,冯姨妈甩下轿帘,气得直捶胸口,唉声叹气,伤心她的一腔苦心没人体谅。
与此同时,送走胞姐后,罗大婶满心狐疑盘问女儿:“阿圆,你瞧着你姨妈哪里不顺眼?你从不拿话呛人,即使以前病着也只是不爱说话。跟阿娘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上回出疹子内中的蹊跷,忆君隐隐约约猜出大概,也没真凭实据,怕罗大婶寒心,没敢挑明过。今时不同往日,转眼间她要进尚府,子君离京去了边关,罗家只剩罗大婶一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该多长个心眼,罗大婶也要提高警惕,免得引狼入室。
忆君使个眼色,屋里两个小丫头杏儿和采儿都站到院中杏树底下,门窗大敞着,院里的情形一目了然,她挪动身子凑向罗大婶,低声道:“阿娘,我上回出疹子正是去冯姨妈家做客回来。回想起来,只在阿姐房里多吃了一块糕点,后来那盘点心被阿姐打翻,两个小丫头进来收拾干净,我也忘了吃的哪一种。”
罗大婶微倾的身子慢慢坐直,下死眼盯着女儿看,她心里不相信胞姐会干出那样龌龊的事,可自家的孩子决计不会对她撒谎。确实是从胞姐家做客回来的路上,阿圆喊身上痒,当晚就全身发出红疹,也没能去长公主府参加赏花宴,胞姐的女儿阿萝却去了,也被留在长公主府。
嘴角轻抽,罗大婶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抚女儿的头发,拥她入怀,像拍幼童那样拍着她的后背,喃喃道:“阿娘知道了,我知道。”
知道什么,罗大婶没再说下去,心中一根线断成两截,她在这头,胞姐在那头,以后即使连上也会打成结,不再是整根完好无损。
忆君以前同生父争过房产,又和生母撕破脸,和亲人决裂的滋味她全体会过。也曾经猜想她若不在,父母是先想着寻找她,还是忙着继续争房产。
或许,他们会记得生下过一个女儿?她常这样安慰自己,怀着希望才不至于无助。
“阿娘,你还有我和阿兄,冯姨妈也是,她有冯家姨父和一双儿女。”忆君笨拙地说着哄人的话。
说的对,她和胞姐不再是相依为命的一对孤姐妹,都为各自的儿女操碎心。罗大婶收回眼中的泪水,给自己也给女儿打气:“咱们谁都不顾,只顾好自己。记着,等到了小侯爷身边,你要用尽法子把他看紧,别给那些狐媚子一丁点机会,阿萝也不例外。再亲的姐妹,为了一个男人也会结下死仇,何况你只有一个阿兄。”
忆君默默听着,她很迷茫,不知道该是费尽心思讨好尚坤,还是继续甩冷脸给他。在自尊和屈辱之间她肯定选择前者,先决条件她得要生存下来。
如果有可能,她想和青萝换位,远离尚坤的视线,在公主府熬够年头,卷一个小包袱回家。大概,尚坤不会给那样的自由。
大概转眼变绝对,忆君只有一小会功夫感慨。黄昏时分,大长公主府派来一名女官和四名婢女,又带来一箱笼的行头,口称奉郎君之命,来服侍罗家女郎。
那女官端着最为规范的礼仪,笑吟吟请忆君试穿明天出门的衣裳。
试衣服?明天出门?
忆君纳闷不解,她回家没呆上几日,尚坤又想出什么花招折腾她。
“郎君说要带女郎明天去赏荷花。”女官微笑解释,耐心十足,全然不在意忆君近乎失礼的举止。
盯着地上摆的暗纹漆木沉箱,忆君皱了下眉头,躲不过也要拖延一会儿,“先用饭,反正现在日头长,离掌灯尚早。”
女官抿嘴笑一下,颔首应下。女官身后四名侍婢私下交换眼神,罗家女郎好大架子,果真不好相与,聆风院因为她大换血,昔日同伴一夜之间全部从大长公主府消失。多想也无益,用心当差就是。
定国公府靠着中轴线最近的一处院落,一应屋舍檐角小巧精致,院中花香四溢,侍婢们忙碌穿行过花丛,一桶一桶注满沐浴用的大木桶,撒上花瓣,放下罗帷,挑落门窗上悬挂着的湘竹帘,这才一个个鱼贯而出,静候在廊下。
热气缭绕,柳嫣然半伏在桶壁上,手下撩拨片片花瓣,声音如清泉出山欢快叮咚,“嬷嬷,帮我浇过后背,就可以出了罢。”
双手提起酸枝花梨木的海棠型木瓢舀满水,轻轻浇在少女光洁的后背,柳嬷嬷啧啧称赞,“姑娘水皮嫩得和玉做的一样,明天到人前一露相,保准惊得他们都说不出话,还以为是仙女下凡。”
嬷嬷夸得多了,柳嫣然习以为常,也不当回事,手下绕着青丝,眼中充满向往之情,轻声说话:”表哥送来的衣裳,嬷嬷可瞧见了?等会儿我换上,你再帮着掌眼,看有没有不妥之处。”
柳嬷嬷收起笑意,手中动作不停,借着哗啦水声的掩护,她俯低身悄悄道:“姑娘,老奴听见一句话,说了你可别吓着。”
柳嫣然回首,瞪大一双明眸,催促快点说。
“大长公主发过话,若姑娘敢进那边府里一步,就是你的死期。”柳嬷嬷咬牙切齿,把她偷听来的话全盘吐个干净。那还是长公主府两个女官躲在花荫里嚼舌头,被她偷听到一多半。
柳嫣然神情大骇,纤手捂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许久之后才追问一句:“表哥怎么说,他已经送衣服过来,理应不会加害我。”
重重发出一声冷哼,柳嬷嬷抄起木瓢继续浇背,缕缕青丝在水中飘散,佳人雪肌如玉,娇颜胜嫦娥,这样的人儿,做尚家侯夫人倒要遭嫌弃。
“姑娘,郎君对你如何,不用老奴多说,素日你都看在眼里,一件衣裳说不了什么。”柳嬷嬷冷言冷语,一改往常殷切撺掇柳嫣然和尚坤的热心肠。
柳嫣然不明白,嬷嬷为何突然变张脸,屋里也没外人,她不禁问道:“嬷嬷,你这是?往常你都夸表哥好,说他不会眼里没有我。”
柳嬷嬷扔下手中木瓢,溅起水花落到柳嫣然的头脸上,水珠儿滴落,真真是芙蓉出水,绝色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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