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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兰香说着,发觉香案上那对博香炉不冒烟了,她便走到黄花梨刻花鸟镜台前,蹲身拉开最底下的抽屉,从里拿出一雕花铜盒,一面道:“五小姐与小姐身形相近,奴婢想着便去向五小姐借,借了来叫绿屏连夜改一改,两日总够了,后日小姐便可穿上新衣去侯府的暖寒会。”
“五姐姐会愿意借我么?”茵茵殷切望向兰香。
兰香微顿,叹了声,走到那香炉前,把雕花镂空盖子揭开,用香匙一勺一勺地舀了香灰进去,道:“五小姐同四小姐交好。”
这句话足以表明了,茵茵的目光暗淡下去,低头默然,而后道:“那只好去向邱姨娘借衣裳了,她若不借,便去向夫人借。”
“去向姨娘借?”
茵茵颔首,站起身,就地踱起了步子,“我想……姨娘再不待见我,面子总是顾的。”
兰香略一顿,明白过来茵茵的用意,“小姐说的是!”说罢立刻盖回了香炉盖子,放下香灰盒,去衣柜里寻衣裳了。
她边翻找边喜兴地道:“小姐不仅要向姨娘借,还要穿那身猪血似的棉衣去借!”
“猪血似的?”茵茵不禁扑哧一笑,“哪里有猪血似的,那是暗红色。”
“哈哈哈,总之是那身破烂衣裳就对了。”
“我瞧着倒也不破。”
说话间,兰香已把暗红色撒花长棉衣寻着了,茵茵上前接过,自去屏风后更换。
换好了出来,茵茵又走到铜镜前,把自个儿头上的绞丝银簪子和鎏金点翠小金鱼簪子都取下,换上一根短簪簪着,便又好像是当初厨房里打杂的那个小丫鬟了。
不过茵茵发觉镜子里的自己两颊微鼓,比原先更白胖些了。
兰香却觉这样还不够,走上前来,轻轻抓过茵茵的衣领子看那密缝的针脚,道:“原先这块儿叫扯得棉絮都飞出来了,后头命绿屏缝好,她就给缝得这样密实,扯都不好扯开了,奴婢拿剪子来。”
茵茵吓得赶紧护住胸口,“怎么,姐姐还要剪开么?不必了罢?”
“要的,愈是凄楚可怜愈好,”兰香一本正经说着,从螺钿柜里翻找出把银剪子,上前诱哄道:“小姐别怕,只剪开一点儿。”
“不必不必,”茵茵回身躲避,兰香追上去,“要剪开的。”
“真的不必。”
“小姐听话。”
……
最后,那领口处才缝上不久的黑线被剪开了一半,使得里头的棉絮不至掉出来,但又依稀可见衣领处扯烂的痕迹。
茵茵理了理衣裳,望着镜子里自己领口的残缺处,默默良久。
她从不是个弄虚作假装可怜的人,如今为了生存,也不得不行此下策了。
“好了,走罢!”
……
漪澜院并不像陆夫人的小院那样雅致,春天桃花冬天梅花的,她这院子里只有几株梧桐树,阶下两只铜鹿,因邱姨娘是管事的,常有丫鬟婆子进出,中间的天井分外宽阔,冬天大家都在耳房里等传话,若是夏日,便都站在庭院中,那时喇叭似的紫红色的梧桐花便会落满肩头。
眼下院子里正是人来人往,因到了年关府里事情更多更杂。
有庄子上的管事陆续来府里交租,几个庄头颇用心地预备了给老太太贺寿的礼,请邱姨娘过目,外加几个商铺的账本、年下这府那府里喜事不断,单单各处该送什么礼便是一门大学问,因此邱姨娘这几日都在清点单子,调派人手,忙得不可开交。
到晌午人有些困乏了,便命盛妈妈代为料理,她自去房里歇息。
凳子还没坐热,便听见禀报说六小姐求见,她没当回事,命费妈妈下去应付,没一会儿费妈妈回来,说茵茵非见她不可。
邱姨娘那时正坐在镜台前打哈欠,身后丫鬟在为她卸簪环,她十分不耐,“什么事非得见了我才说。”
“听说是给她做的冬衣还没送到,她没衣裳穿了,”费妈妈对插着双手立在门口。
“不是给了她两身菡儿的衣裳么,怎么她穿不得?”
“老奴问过了,六小姐说那衣裳尺寸与她相差太大,改也改不好,恐怕还得借五小姐的衣裳来穿。”
“那就叫她找芙姐儿去,来我这里做什么?”
钗环已卸干净了,邱姨娘起身,立即有奴婢捧了寝衣来,她转到美人屏风后头去换衣裳,再不言语。
费妈妈会意,自去禀报茵茵了……
邱姨娘每日午后都得歇息小半个时辰,雷打不动的,今儿她歇息好了,也换好衣裳理了妆,却仍未出去理事,而是命人送点心进来,她坐在如意小桌前逗猫儿。
小食送上来,一碟蟹黄包、一碟松瓤卷、梅花糕和赤豆酒酿,邱姨娘一面自己吃一面喂猫。
盛妈妈掀帘进来,禀道:“今年给太医院三位太医的炭敬已备好了,还同往年一样,听说那位谢太医几日前家中丧母,姨娘看可要表示表示?”
“谢太医?哦,我记起来了,你再按往年的规格发一份帛金就是了,”说完邱姨娘忽想到什么,坐直身子,叫住她:“等会儿,宫里派的恩赏命人去领了么?”
“已派人去了。”
邱姨娘略略颔首,夹了个蟹黄包入口,盛妈妈自去了。
紧接着,又有费妈妈进来禀报说:“六小姐还没走呢,姨娘可要见见?”
邱姨娘口里的包子还没下咽,似乎不悦,瞅了眼身旁伺候的大丫鬟如芸,如芸会意,立即将帕子展开来送到邱姨娘口边,邱姨娘吐了,另一边丫鬟递上茶来,她接过漱了口,手挡着吐在痰盂里,而后像没看见费妈妈似的,继续尝另一碟松瓤卷,她缓缓地吃了半个,还饶有兴致地点评道:“今儿的包子皮太老了,松瓤卷倒不错,把那碟包子给猫儿吃了罢!”
费妈妈见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又回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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