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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静观其变（第1页）

师父把我带在身边半年。我从一个见不得人的身份，成了陪在他身边的大弟子。甚至还能入宫执笔。这半年千家虽然有所不满，但却不敢直接跟南宫骁开口要人。

师父带徒弟天经地义。况且我在宫中并无存在感，那些高官贵胄，看我的相貌身材，以为是夫子哪里带来的农村丫头。也就能写一手好字。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千家把我保护得很好。在此之前京城的人，没有在任何时间、任何场所见过我。

“先生。我真的可以。”

“无论是处理德川家仁的情妇，陪公主嫁到琉球；还是设局击破德川家仁的美梦。我都可以。”

“呵呵呵呵……”师父笑眼如弯月，脸也因为开心的笑容更加红润。

“您信不过我。”我问。

“陪嫁去琉球，亏你想的出。对付他区区一个德川家仁，也用得着搭上我唯一的徒弟。”师父挺了挺背，伸手捏了捏腰部的肌肉。

“还有。”他顿了一顿说，“你舍得下他？要不是看过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倒真信了:只用半年的时间，你就能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我听后无语。我知道他在气我。他气我为了个男人如此作贱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他才这么强势地把我从橙园接来墨居。说是师父带徒弟，让我为他做事，在他身边学习。事实上他只是找了个借口，让我离开星墅，离开他，到一个完全没有他气息的地方生活、散心。

“时候不早了，你去早点歇息。安乐的事情，暂时静观其变。”

我和师父道了晚安，开门走出餐厅，右拐走上通往小楼的木质阶梯。阶梯因为有些年头，即便钟叔定期为它修整、保养刷漆，无奈它年事太高，一步一个咯吱响。“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我头皮一紧，思绪万千。

安乐公主是不幸的。出生在皇家，从小失去双亲，连婚姻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她也是幸运的，有师父这样一个爱他的男人，为她披荆斩棘，保驾护航。先生甚至为了不吓到她，从未在她面前表露心迹。说到守护，可能连煜帝这个亲哥哥，也不一定能做到师父这样。

我慢慢走上二楼。二楼共有四间房。楼梯右边朝西第一间是茶室，第二间是置物间。楼梯向左第一间是南宫小姐少时的卧室，第二间是南宫夫人早年居住的地方。

南宫家，分家分的早，所以这四进的宅子只有师父居住。现在南宫小姐已经嫁人。南宫夫人也已经过世。所以偌大的宅院很少有人来。我住在南宫小姐的卧室。房间不大，布置得也很简单。

进门先看到的是朝北的四扇格子木窗。窗边横放着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古色古香的台灯，和一盆建兰。建兰开着小小的绿色花朵，香气宜人。墙面是白色的，墙上挂着师父的字画。进门左转是卧室，卧室的南北都有窗。进门右转是一个小的独立卫生间，干湿分离，中间是一面大大的镜子。墨居是在几年前翻新过的，所以厨卫设施都是新的，连实木的地板都是新的。我脱下外衣，挂在落地的木质衣架上。然后走进卧室。

卧室的风格依然简约，一个中等大小的独立香樟木衣柜靠在房间的角落。朝北的窗户下，有一个木质的飘窗，上面放着一张低矮的茶几，两个蒲团。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床。这床并不是台门里常见的架子床，而是一张欧式的樱桃木温莎床。南面的窗户旁，靠右放着一张红木的小书桌，一把红木凳子。窗户左边是一个中式的梳妆柜，也配了一把凳子。

中式衣柜欧式床，这种前卫的搭配，让人忍俊不禁。不过这温莎床和香樟木衣柜以及红木书桌、梳妆柜一样都是深红色，倒是在颜色上并不突兀。

至于这中西合并，也不是偶然。而是师父知道我每夜噩梦缠身，而特意让人替换成了欧式的床。师父担心中式的架子床对我更有压迫感。所以细心地替换成了在橙园我常睡的木床款式。

看到这床，我就不免想起星墅的那位:同样的心思缜密。我从凌山到星墅的第一晚，便入住橙园。粉红色蕾丝窗帘，粉色皮质公主床。米色羊毛地毯，白色羊皮沙。这粉色公主房让我感到非常陌生。彼时还是少年的千烨，从我紧闭的双唇，僵硬的表情中就猜到了我心里想的。

一周后千烨未经他母亲的允许。把所有的家具都换成了北欧的风格。北欧原木风，简约又温暖。就像我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一样。有那样质朴的木桌木椅和木床。橡木家具打磨光滑，刷上木蜡。摸上去，透着点暖意。白色纱质窗帘随风摆动。恍惚间，我感觉，好像我从未离开过我原来的“家”。

是的，曾经我也是有一个看上去百般疼爱我的人的。他许诺: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哥哥，我会一直一直守护你。”

从那以后，我过的每个生日都少不了他送的名贵珠宝。我十五岁生日前，他甚至还在寸土寸金的皇城城东，景色秀美的月湖边上，买下一个一进的四合院送给我。院子虽小，却五脏俱全。院子里种满了我喜欢的各色花草和树木。

生日当天，他和我在院子的游廊上席地而坐。吹完蜡烛，他问我: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想要的，哥哥都能办到。”

我笑了，金棕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闪闪光。他愣了一下，低下头来，一个轻轻的吻，落在我额前的头上。他说:

“你知道吗，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就像那茫茫宇宙中的金星。无法用人类的词汇描述它的美丽和神秘。”

我听了他的话，笑得更灿烂了:“那如果，我想要天上的星星，哥哥你能摘给我吗？”

我脆生生的嗓音刚落，千烨便伸手从我背后把我搂进怀里。他抱得我很紧，好像只要他一松开手，我就会从他眼前飞走似的。

我转过头看他，眼神中带着疑惑:

“哥哥，你不开心？”

他笑了，勾起食指，在我的鼻梁上刮了一下:

“傻瓜，你哥哥是谁！总有一天我会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到你手里！”

我把这宅子起名叫“寒洞”。有些个黑洞的意思。太空冰冷且无垠，宇宙黑暗且神秘。我无限向往，那光年之外的天地，真想亲眼看看哥哥口中说的那颗金星。

自我十五岁生日后，千烨进入家族企业，并逐渐开展航天事业。他变得很忙，但是只要有空，就会陪我一起在寒洞喝茶聊天，喂鱼捉虫。他会背着我在游廊来回奔跑，就像小的时候他背着我奔跑在橙园间。

我被他背着稳不住身，死命地搂紧他的脖子，生怕掉下来。到最后，他跑累了，我笑累了。我们一起躺在游廊的木质地板上看星星。看着看着，他侧过头，唤我:

“雪儿……”

一声“雪儿”叫的温柔又真挚。

“信哥哥……”我回应他。

千烨，字信炎。人送爱称“信君”。

千凌，字雪。“雪”是千烨亲自取的。

他说我就像凌峰上的积雪一样纯净美好。他说我就像凌峰上的雪花一样透亮柔软……他说…………

千烨和千雪，一冰一火。

不知道是火融化了冰，还是冰熄灭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