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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重见天日（第1页）

“师父，这些东西不值啥钱吧？看着挺吓人的，不如别挖了……”

一个少年怯生生地说。

“这大白天的你怕个球啊，都跟几年了就这出息？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少啰嗦，赶紧干活，值钱不值钱师父你清楚！”

一个声音有些沙哑的老人骂骂咧咧的，接着就是一阵“突突突”的铁锹刨土声。

声音是从头顶上面传来的，可我这是在哪儿呀，四周一片乌漆抹黑的，难道是我被活埋了？不过我感觉身体还能活动，身上也没有沙土之类的东西。我伸手向四周小心地摸索着，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情，我竟然被装在了一副棺材里。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憋闷的感觉，还可以正常呼吸。但是不对啊，这棺材里面怎么可能还有氧气，除非是刚刚下葬不久。

这时，我听到上面传来一阵铁器碰到木头上的撞击声，接着就是那个沙哑老人兴奋的声音：“加把劲，快到了！”

“师父，这些人偶埋在这么浅的黄土里，还是完好无损的，肯定时间不久，最大也不过几年的功夫，根本不能值几个钱吧，我倒是觉得等师姐跟姐夫结婚有了孩子，这个可以当玩具，孩子肯定喜欢……”少年的话还挺多，言语间带着少许的稚气。

“你个兔崽子的，给老子闭嘴！整天就只知道嘴上嘀咕个不停，手底下能不能放利索点？知不知道咱们现在是在干什么呢？盗墓你懂不懂？让公安抓了是要坐牢的，就算被村民逮住也会被个半死，你瞎吵吵什么呢！赶紧把这些东西扒拉到一边去！”沙哑老人估计被气得不轻，偏偏又拿他没个办法，压低着声音愤怒地吼道。

少年没敢再继续说话，一阵杂乱的响动，应该是他们在搬运口中的人偶出来的。

“让开一点，我要开棺了！”沙哑老人一声低喝，“嘎嘣”的一声脆响，我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束光线。随着棺盖一点点地打开，强烈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嘿嘿，咋样？给你说了，听师父的准没错，就这只小铜箱的做工，还不轻松卖他个小两千？”

我闭着眼睛，感觉到有人踏在我的身体上，伸手就向我的头顶摸去。

小铜箱？我下意识地伸手向头顶伸去，刚摸到那只有些冰凉的小铜箱，立即就被一只干枯的老手“啪”地打掉，沙哑老人不高兴地骂了句：“没个规矩，师父都还没碰呢，你就摸上了？”

“师父，我没有摸呀！师父，这个人……不，是尸体，好像……动了一下？”少年有些委屈，接着不确定地说，“我记得刚看到他的手好像是垂下的，现在举起来了……”

“滚一边去！举个锤子，别自己吓唬自己，你先出去，站在我后面把光线都遮住……”沙哑老人说着已经抓住了那只铜箱子，正要退出去。

他正好踩在我的小腹上，我有些快喘不过气来。我急忙再次伸手抓住了小铜箱，同时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张黝黑清瘦、有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的老人脸。他还以为是少年要跟他抢箱子，气得张口才准备训斥少年的时候，猛地看到我高举的双手和圆睁的双眼，“嗷”地一声，向后直接翻个好几个跟头，这才吓得拉起少年，连滚带爬地就逃走了。

我坐在棺材盖上，看着眼前堆得像座小山似的人偶，努力地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一直到想得头痛欲裂，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我的脑中一片混乱。那堆人偶，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全是我们村的村民。

我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确定这些都是出自爷爷之手。里面有老爸和老妈，最令我感到惊讶的是竟然还有我！但是少了蔡林侯、蔡军和小飞三个人。我仔细将这些木偶全都放进那口棺材里，然后合上棺盖，重新打上棺材钉，这才借着那老少两人挖的盗洞爬到了外面。

新鲜的空气瞬间包围了我！我，终于又重见天日了！

然而，当我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形后，却直接懵了。

满眼都是荆棘遍布的荒山深沟，这是哪儿呀？根本就不认识！那“救出”自己的老少爷俩早就跑了个没影，想问个路都没办法。就目前这情况，看来我只能先找到有人的地方，打听下再说。

我拾起那对师徒遗落的铁锹，费了不小的功夫，总算是把他们挖出的盗洞重新填好，也幸好埋着我的这座坟只是直直的向下挖了两三米，真要是那种古墓，我一个人可干不来。

我抬头看看太阳，又看看周围的地势，夹着那只小铜箱，向北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就看到眼前不远处，出现了一条东西走向的公路。我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这……这不是我们虞家庄村北边那条通往省城丰镐的省道吗？

那么——

我身体忍不住有些颤抖地转过去，向来时的方向望去，心里顿时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怪怪的。看地形的大体走势，这的确是我们村的样子，但是，样貌却又完全不同。村落、良田、果园和田间小路那些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荒芜人烟的深山老林！看样子，至少也在十几年以上了。

我的父母，还有全村人，甚至是整个虞家庄，全都凭空消失了！

公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我颓然坐倒在公路边上，呆呆地望着它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概过了一个多钟头，我勉强打起了点精神，老是这么坐也不是个办法。

我先检查了一遍身上，穿的还是那天连夜从学校赶回家参加爷爷葬礼的那身衣服，就连那枚校徽也还好端端地别在我的胸前。我又打开那只小铜箱看了看，爷爷留下的那本银行存折和手机都还在，只是全身上下没有一分钱！

手机不出意料的是关着机，应该是没电了，没法联系到同学和朋友。想到附近村子打听一下，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个认识的人。从我记事起，我们家里就好像没有什么亲戚！

初中高中的那些同学早就联系不上了，看来只有先想办法回学校再说。不过要回学校，至少也得先要有路费吧！可惜爷爷的那个是银行折子而不是银联卡，要取钱只能去营业厅，更悲剧的是，折子是工行的，至少也要去县城才行。

想来想去，我最终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先坐一次霸王车，去县城银行取了钱，找个旅舍先住一晚，给手机充上电，再接下来的就应该好办了。

主意既定，我就坐上了一辆去往县城的班车。让我惊喜的是，这辆班车的司机和售票员我都认识，以前经常坐，关系还不错。可能是人太多，他们比较忙，所以看到我，只是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就没有再理我。

我有些纳闷，但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谁知更为尴尬的事情生了！售票员走到我的座位前面，脸上堆满了笑容：“小伙子，来，把票买一下！”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咬着嘴唇憋了好半天，才小声说：“我现在……身上没钱……”

这种主跑村镇之间的班车，乘客十有八九都是当地人，几十年如一日，司机和售票员基本上都认识，所以一般都挺有人情味的。这个售票员平时也经常遇到类似这种乘客忘带钱的情况，我以前就见过好几次，一般也不会怎么样。她看着我的样子，笑呵呵地说：“小伙子害怕啥，没钱姐也得让你坐车呀不是？没事没事，下回补上就行了，坐好，车要走了！咦？我咋看你有些面熟，还是个学生吧？哪个村的？”

“虞家庄，我是蔡子攸啊，大姐你不认得我了？”我趁机赶紧开了口。

她挠了挠头，一副茫然的表情，明显就是没认出我来，只是“嗯哦”了两声，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她好像不认识我了，就连虞家庄她也就像是第一次听说，这怎么可能？

“虞家庄？哪个虞家庄？”这时，我旁边座位上一位白苍苍的老大爷奇怪地打量着我，问了一句。

“大爷，您是哪个村的啊？”我连忙搭上他的话。他说他是北罗村的，去县城看女儿。我就赶忙问：“大爷，您不知道虞家庄啊？和北罗很近呀，就隔着这条省道，北边是你们北罗，南边不就是我们虞家庄吗？”

他连忙“哦”了一声，有些恍然地看着我：“你说的是那个虞家庄啊！小伙子，人家小扬问你哪个村的，又不是想上你们家去要钱，人家那就是打声招呼，你咋还能骗人呢？还虞家庄呢，十七八年前早就没了，年纪小一点的都不知道，那里现在都成荒山，你说你是虞家庄的，难道是猴子成精了吗？嗯？”

“十七八年前就没了？”我心里大吃一惊，脑子好半天才消化掉这句话的意思，连忙又问，“大爷，您教训得是，不过，我也真的算是虞家庄的啊，我爷爷以前是虞家庄人，后来去了外面再没回来过。我时常听他说以前的事儿，所以知道虞家庄这个地方，这次还是我第一回来呢，谁知道按爷爷说的地址，找到那里却成了一片荒地，根本没有村子。大爷您知道虞家庄当年为什么会没了呢？这一整个村子还能说没就没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么，咋能是那个村的，唉，记不得喽，记不得喽……”他摇了摇头，转过头去，没有再和我说话。

“到站啦！到站啦！下午四点半车站生，九路口是五点，大家别忘了，有事直接打我电话138xxx……”售票员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这几句，招呼着车上的乘客下车。就在我准备起身下车的时候，旁边的那个老头塞给我十块钱：“碰到难处了吧？钱丢了？我老汉也没多的，够吃碗面！”说着就下车去了。

我的眼睛一酸，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见售票员正对着我笑。我就走过去，想把老头给我的那十块钱给她，她摆了摆手，说没事别在意，叫我赶紧去办自己的正事要紧，我再次被深深地感动了。

我站在县城的大街上，用那仅有的十块钱叫了个出租，直奔县城中心的那个工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