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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黎相信他这次没有演戏,于是笑起来:“我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那个时候,就算你站在我面前,一件一件把事情和盘托出,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你无须自责,你只是……”他歪着头想了一个不那么露骨的措辞,“用了一种更加具有杀伤力的办法,而我应该因此多谢你。”
邹哲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笑得十分温和的严黎。
“怎么了,难道我在你心里那么愚蠢,会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迁怒他人?”严黎笑容更深,“我只是爱错一个人,信错一个人,因为欺骗而得来的感情,我不需要。”
邹哲终于能够再度发声,几不可闻的问:“我也骗了你,你还要我吗?”
这次严黎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眼前既期待又惶恐不安的邹哲,思索良久才道:“你骗我是为了让我清醒,何寄安则是为了蒙蔽我的视听,让我从此活在他制造的谎言中,这两者的区别,我还分得清。况且,我差点杀了你,虽然你只是想赌一把,但毕竟因此受了伤,所以我们两清了,互不相欠。”
邹哲听到“互不相欠”那几个字时,还环在严黎腰上的手臂猛然用力,几乎要将他生生揉碎。
严黎忍住这甜蜜的疼痛,用一手抚弄着邹哲的面颊,慢慢开口道:“你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考虑看看。”
他方一说完,就把跪在自己脚下许久的年轻人一把推开,将他蓦然睁大的、湿润而明亮的眼睛留在身后,起身推门而出。
56
严黎出了包厢,还在回想邹哲刚才那副瞠目结舌的样子,不由有些得意。脸上笑意尚未敛下,眼角余光一闪,忽然看到一个恨之入骨的身影,那点笑容就凝在唇边,拉扯出一个十分僵硬的角度,连下颌都开始发酸。屏住呼吸,他反应极快的将身体贴在环形的走廊墙壁上,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背后是印着华丽图案的壁布,他的行动悄无声息,慢慢朝前方一个半敞着门的包房摸索过去。
何寄祥半个身体露在门外,背对着严黎跟房中人低声说话,离得太远,严黎听不太清楚,却明明白白看见几根细长白皙的手指伸出来,一闪而过,然后用力抓住何二少的衣领迅速往门里拉,一声闷响之后,包房门被关上。
原来如此。
严黎冷笑,那只手他记得太清楚,曾经在他的下巴上留下两道红痕,那样一双手竟落到了何寄祥的领口。
红堂郎新,将衡昆扔出来挡刀的始作俑者,要置严黎于死地的背后黑手。现在,却成了何家二公子的入幕之宾,果真世事变幻无常,让他猝不及防。
“严总,看什么呢?”熟悉的男中音在身后响起,有些戏虐。
“易警官,你竟然真的来了。”严黎收敛心神,笑着回头,“这里一大半的人都到你的警局喝过咖啡,你也不避避嫌。”
“我能理解为你在关心我吗?”易映笑笑,欺身而上,凑到严黎耳边以极小的声音道,“你刚才看到了?其实我早该告诉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严黎也回他以细微的气声:“与我无关,我跟何寄祥也只是偶尔上床的朋友。”
他越过易映的肩膀往后看,邹哲正站在走廊的尽头,面对着他,身姿笔挺犹如大风摧折下的一杆青竹,惶惑、委曲却勉力倨傲而立。
严黎的心情忽然好起来,一手搭上易映的肩膀,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远远看去,暧昧至极。
“严总,我还要维护警队形象。”易映迅速后退一大把,拉开两人距离,笑得十分促狭。
“那可真不好意思,顺手而已。”严黎微笑着对他眨眨眼睛,举起双手越过他朝邹哲走过去。
紧紧抿着嘴唇的年轻人愤恨的望着他,如墨双瞳里焰火焚天,毫不遮掩的彰显着他的怒气。
“你那是什么表情?”严黎略微抬了抬下巴,看着他勾唇而笑,“我们只是……”
他回头看一眼转过身笑望自己的易映,把话说完:“普通朋友。”
易映读唇语的功力极好,立即伸出两手比出个射击的姿势,对着严黎一枪爆头。
邹哲再也绷不住,压低声音咬牙道:“我不信!”
“真的,我从不说谎。”严黎笑盈盈的直视着他,表情无辜到了极点。
这种酒会一如既往的无聊,各路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围着何大公子亮相,就为挣一个好前程。严黎端着酒杯发呆,不时跟身边的易映说两句话。这位易警官做事手法跟原来那批警队里按部就班升上来的官员截然不同,有种显而易见的流氓特质,换句话说,就是不择手段,踩着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跳危险的圆舞曲。
邹哲不像他们二人如此清闲,多得是人要应酬,至于那个突然变脸的周天王,则被卫红菲和经纪人带着四处交际。
严黎在会场里随意扫了两眼,就发现大批便衣,他见一个看来是新丁的年轻警员站在一角,满脸挥之不去的紧张表情,一手还掩在西装外套下面,就偏头对易映道:“今天来的人是谁挑的,你看那个,真乱起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易映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凉凉道:“不是我的人。”
严黎就“哦”了一声,依旧看着他。
易映只得压低声音道:“我不会让我的人来送死。”
他们二人说了没两句话,严黎就感到一道视线紧紧黏在自己身上,有如芒刺在背,用眼角扫过去,邹哲正抽空朝他这边虎视眈眈。
这家伙,醋劲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正在失笑,身边嚣张惯了的易警官忽然朝会场的另一边疾走,只留下一句匆忙低语:“龙头来了,你自求多福。”
会场里人这么多,严黎自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做出拔腿就跑的丢脸事,于是只能笑着迎接何大公子的驾临,对着他无甚表情的俊脸,小声道:“大少爷有何贵干?”
何寄安看着他面色稍微松动了一下,开口道:“不跑了?”
严黎就苦恼的爬梳一下头发:“跑不了,打不过,那我们就只能谈一谈。”
以往他对着何寄安,不是小心翼翼百般讨好,就是心如刀绞想要逃离,却从未如现在一般的平静,能够心平气和的对他说,我们谈一谈。曾经,何寄安未接受严黎时,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严黎的反应是拒绝,此时何寄安就表现得迥乎不同,沉默着首肯,并未过多纠缠。
或者这就是他们的区别,严黎想着,何寄安永远这么理智,不管面对什么,都能衡量其中的轻重缓急,然后找到方法一一应对。同样是极力渴望的东西,严黎夸父追日般不知疲倦的追求,不撞南墙不回头,何寄安则如一个精明的猎人,隐藏着自己的所有痕迹,确定到了最有把握的时机才会断然出手。
他熬过这场不知所谓的宴会,结束时何寄安果然遣人来寻他,严黎跟着那人到七贤楼门口,上了何大公子的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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