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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另一面（第1页）

海水倾洒在普罗修斯身上，冰冷无情，暴掠所流经过的每寸表皮的体温，直到沿着他的肌肉线条再度滑入海水中。幽冷的月光下，他像一尊以十胜石所雕刻的塑像。

“还不够。”他想着，又用芭蕉叶舀起海水，从头浇下。

“居然在这里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普罗修斯回头，看向深夜拜访沙滩的客人。

“长老说要到门禁的时候了，村门过不久就会关上。所以就让我来找你了。”希里手里反复抛接着一块卵石，一面走，一面打着呵欠。“所以，你在这干嘛呢？海水浴？意志修行？别忘了我们明天还得去干掉那大家伙呐。万一你把自己冻出病来怎么办?”

“希里……”

“嗯？”

“你有看上过哪个姑娘吗？”普罗修斯把海水从脸上抹掉。

“嗬，大半夜想找我做情感咨询？”希里往长得像海龟的石头上一坐。“一般问这种问题的人，其实自己才是‘看上某个姑娘’的——我们都别卖关子，直说了吧：主角是谁？”

“艾米。你还记得吧。马尔克长老的孙女，昨天为我们带水来的那位。”普罗修斯说，“今天她邀请我出来散步。我们走到这里，坐在一起聊天。我没控制住自己，就在海滩上吻了她。等我们要做进一步事的时候，她拒绝了我，逃跑了。”

“原来刚刚披着斗篷跑回村里的人是她啊。”希里偏着头，回忆走出村门时的场景。接着他又笑了，和平常幸灾乐祸时露出的表情一致。“而你就在这里浇冷水消火？哈哈哈……咳，不好意思。我是说，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压制本能，自己偷偷弄出来不就好了吗？还是说你身为贵族，觉得把子孙丢进大海里太丢人了？那我去帮你找几片叶子来。”

“你完全会错意了。”普罗修斯的额不断滴淌下水珠，配合他被月光照得光影交织的面庞，希里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被流放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彻底抛掉软弱的一面，变成一台不知疲倦的复仇机器，意志坚如钢铁。可实际上，我还是很软弱。累的时候，会想要找个好地方下榻；心情一低落，就想找人一吐为快。就连男女的情事我都压抑不住自己，我是不是让你们、还有那些因我而受连累的人失望了？”

希里把手中的石头抛向大海，它在光滑的水面弹跳了几下，最后没入月亮的镜像当中。“好啦，那就由我来给你几句鼓励，让你重振旗鼓吧。就我个人来看，你做得很不错啊。我们能喝上水，还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过夜，大都是你的功劳。”

普罗修斯低下头，希里看他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决定再说点什么。

“她就是怕了。你临时起意，急着就想搞一步到位。那谁都没做好准备，她肯定不敢再往下走。这样，等下次你再约她出来，她如果答应下来，那肯定就是连献身的觉悟都做好了。不要搞得像失恋了一样——”

“我对她产生想法的原因，是她长得像我之前的未婚妻。”

希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呛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节奏，接着说下去：“那又怎么了，你觉得还能回去和你的未婚妻完婚吗？”

“不，我还没傻到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似乎是因为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太久，普罗修斯颤抖地闭上眼。

“对啊，那问题在哪？你把她要了呗。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可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先且不说对不对得起梵——我的未婚妻，对艾米来说难道就合适吗？她把我当英雄看，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然后我就这样对她?把她当作一个替代品，一个再也不会和我相见的人的替代品？我不会允许自己那样践踏她的好意。”

“可——那、那你不都亲她了？”希里几乎是喊着说道。“而且还做到就差临门一脚，现在倒过头来在这里反省自己？”

“所以我才说，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欲啊。”普罗修斯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失温，每根肌肉纤维都在战栗不已。

“你这家伙，性格真是又拧巴又扭曲。不知情的人，乍一看你，以为是神佛圣人，实际上却恶劣到极点啊。”希里站起来，面对着半身泡在海里的獾。“……不过，你愿意把这种烦恼都跟我说，我还是挺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你坦诚呢，还是该说你心大。讲真，你要是把这一面藏着掖着，说不定我以后哪天，会觉得你正经得恶心而退队呢。”

“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普罗修斯仰望天空高挂的月轮，长长地、像是打哆嗦那样叹了口气。“妮娅那边还没处理妥当，这边又因为我意志不坚定闯祸……你知道吗，德洛丽丝说的没错，贵族们是喜欢到处留种。但我已经不是贵族了，这个特权我不享有。也许不见面最好。”

“你想冷处理啊。”希里把獾折好放在石头上的衣服丢给他。“没那么容易我跟你说，她如果只是个普通丫头还好，不管是吓是哄是骗，都会对你唯唯诺诺。可她是这村长老的孙女，想把事情闹大太容易了。除非以后你不待在这村子里——而你今天亲口和我说，你想在这里展你的势力。”

“那等明天我们把那头乱喷蛛丝的畜生宰了，我会和她好好聊聊。”普罗修斯套上套衫。他从海水里走出来时，希里把头偏了过去。

“可别了吧。一看到她那神似你未婚妻的脸，你还能冷静得下来？真要能冷静，今天晚上什么都不会生了。”希里扭着头，把裤子又丢给他。“这样，我来帮你传话吧。中间隔着个人，你俩情绪也不会过激。而且要说什么也能多琢磨琢磨再说。”

“谢谢。”普罗修斯穿戴整齐，确实感觉比起最开始的心乱如麻，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回去吧。磨蹭了不少时间，别到时候把我们关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