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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辰（第1页）

腊月二十八是沈老夫人的寿辰，沈墨安先将些金玉珍宝装了八大捧盒，着沈煜领着些厮儿送去西府，又先向沈煜提点道：“你留神看看二老太爷喜不喜欢，你就叩头请安来。你说：‘我父亲本应亲自前来叩头请安，却因着近日忙于公务，又知您一向不喜喧闹，不便前来叨扰，只好着我送了这些俗物来，便是合家上下都请了安了。”沈煜听罢，即领着众人去了。而后西府长房嫡长子的妻子林氏领着合家女眷到来，先看了各处的坐位，下头的厮儿见了礼便道：“我们老爷原知晓二老太爷不喜喧闹，不便请二老太爷来我们这儿，现叫奴才们找了一戏班子，如今都在园子里戏台上备着呢。”而后江氏、静姝及东府旁的内眷都来了。

沈老夫人已先在寿安堂上房中坐着了，众人皆见过了礼，彼此让了坐。沈墨辰与林氏二人上前递了茶笑着说道：“我父亲近日身子不大好了，这样的日子原不敢不来，只是如今天寒地冻的，怕他老人家若是有了什么好歹，于我们这些小辈岂不是天大的罪过，只好由我们夫妇二人领着府上的孩子们来叩头请安，也让老夫人看看众儿孙热闹热闹，又想着老夫人平日待我们这些小辈最是疼爱的，才敢如此行事，老夫人可别见怪。”江氏未等老夫人开口，先笑着道：“老太太昨日还说要请二老太爷来呢，因着今日起身觉着身子有些倦怠，只怕招待不周，方叫我回二老太爷，今日不便请他老人家来了。”沈墨辰听了便笑道：“我便说老夫人是爱热闹的，如今这样必定有个原故，如此我父亲倒也安心了。”

江氏拉着林氏的手道：“前些日子听闻焓哥儿的媳妇近日身子不大好，今日也不见她来，如今怎么样了？”林氏道：“这月初九她还跟着老太太、太太们在园子里顽了半日，回家来也还好好的，不曾想次日便神思倦怠，身上发冷，不肯吃东西，尤是头疼的紧，细细算来，从腊月初十到如今也有大半个月了。”正说着，下头人回道：“永昌伯爵府长房并镇远侯府长房的老爷哥儿们都来了，如今正在厅上候着呢。”沈墨安连忙出去接待了。

随后下头人便回：“大姑奶奶回来了。”静娴领着芸姐儿，身后跟着的丫头婆子们手中也捧着给老夫人祝寿得贺礼，静娴上前给老夫人叩头请安后便领着芸姐儿落座了。而后林氏方说道：“从前大夫看过了只说是受了风寒，谁知吃了几剂药下去却无半点好转。昨日递了二老太爷的牌子到大内，请了太医院的韩大人前来诊治，韩大人的医道很好，瞧了说竟是很大的一个症候。后来开了方子，吃了一剂药，今日头疼的略好些，别的仍不见有多见效。”江氏叹了口气，眼圈儿红了半日方说道：“这实在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个年纪，她又如此精明能干，倘或就因这个病上怎么样了，没得叫人心疼……”正说话间，沈焓进来，给沈老夫人、江氏、林氏都请了安，领着人捧了二老太爷着人送给沈老夫人贺寿的贺礼上前祝寿。而后便预备着去往男宾席，江氏开口道：“焓哥儿且站住，你媳妇的病如今怎么样了？”沈焓皱了皱眉道：“如今仍不大好，婶子若实在不放心，明日便来西府与我一同瞧瞧去便知道了。”而后沈焓便做了个揖出了门往男宾席去了。

江氏笑着向林氏等人道：“奶奶们是想在这里吃饭，还是在园子里吃去呢？戏台子现备在园子里呢。”林氏向老夫人道：“我们索性吃了饭再过去罢，也省些事。”老夫人道：“也好。”于是江氏便吩咐下面的丫头媳妇们快布席来。门外一齐应了一声，随后下头的人便都各人端各人的去了，不多时，便摆上了饭。

江氏请老夫人、林氏并她母亲都落了坐，她与静娴静姝姐妹侧席坐了。

桌旁立着的丫头们手中捧着的托盘上是漱盂、绸帕，外面伺候的丫头媳妇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也不闻，只里间众人说话逗趣儿，饭毕，便有丫头奉上茶来，众人接了茶，又有丫头捧过漱盂来，都漱了口。净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众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沈老夫人才说要往园子里去。沈煜便进来回江氏道：“父亲并众叔叔哥哥兄弟们都吃过饭了，方才永昌伯爵府、镇远侯府、瑞阳郡主府、镇国大将军府等都差人持了名帖送了寿礼来，都回了我父亲，先收在帐房里了，礼单也都已上了档子了，父亲领谢的名帖也都交给各来人了。各来人也都照旧例赏过，都让吃了饭去了，母亲该请婶子们都过园子里去坐着看戏罢。”江氏开口道：“我们也是才吃过了饭，就要过去了。”

于是沈老夫人在前，后面是江氏同林氏等领着跟来的丫头媳妇儿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垂花门来。

众人抬眼只见各色梅花满园，长桥卧波。桥下清流激湍，林间纷纷暮雪。花枝凌霜，庭阶寂寂。西风乍紧，乱红扰扰。丝竹盈耳，别有幽情。管弦呕哑，倍添韵致。

众人刚转过了一座桥，迎面见两三个丫头走来，向众人行了礼便笑着说道：“园子里一切都已预备齐了，老爷们都在滴翠亭了，只等奶奶姑娘们了”老夫人并江氏等人仍慢慢的走着，江氏问戏唱了有几出了，一个伶俐的丫头回道：“已有三四出了。”说话之间，众人便已到了滴翠亭，一个丫头上前行了礼说道：“各色点心果子都在楼上备着呢，请老祖宗并奶奶姑娘们从这边上去罢。”老夫人听了，便由林妈妈和青璞扶着上了楼，身后的江氏和林氏等也都款步提衣上了楼，而后江氏仍同林氏坐一桌上吃酒听戏。江氏叫拿戏单来，请老夫人点戏。老夫人接过戏单，点了一出“麻姑献寿”，一出“天女散花”。江氏笑着道：“嫂嫂姑娘们不常过咱们这儿来，今日就在咱们这儿多坐坐，咱们娘儿们多说笑一会子才有趣儿，天儿还早着呢。”

江氏立起身来往楼下一看，说：“老爷哥儿们都往哪里去了？”一个婆子回道：“老爷哥儿们往碧影楼那里吃酒去了，煜哥儿嫌太过喧闹，便去给各府上送来的寿礼上档子去了。”江氏回头笑着说道：“在这里看戏竟不好，背地里不知道又干什么去了。”林氏笑道：“哪里都像你儿子那么正经呢！”于是众人说说笑笑，过了一个多时辰，各人点的戏都唱完了，众人方才前往寿宁堂，小厨房的管事早已备下了曲水流觞席，等众人都到了，底下的丫头正好上完最后一盘菜。饭毕，众人才来到上房，坐下吃了茶，江氏便派崔妈妈去为众人预备了车，众人又说笑了半个时辰，林氏便起身向沈老夫人告了辞，江氏便领着众姬妾并跟来的丫头媳妇们送她们出来。一出门便见沈墨辰领着哥儿们都在车旁侍立候着了，江氏见了他们便笑着道：“老夫人今日可欢喜的紧，还请哥哥嫂嫂明日还领着孩子们过来逛逛罢。”沈墨辰道：“多谢嫂嫂相邀，众人今日在园子里玩了这么一天也都乏了，明日便歇歇罢。”于是都上车去了。待奶奶姑娘们等都上了车后，底下的厮儿才拉过马来，老爷哥儿们骑上马，便跟着车去了。

次日江氏给老夫人请了安后说：“我想领着静姝去瞧瞧焓哥儿媳妇，她如今得了这样的病，我实在是挂心的紧。”老夫人沉吟片刻道：“原本我也想去瞧瞧她，可她如今养着病，人多了怕是闹的慌，你去了便代我们问他好罢。”随后江氏便领着静姝坐了车到西府这边来了。

进了房门，二人悄悄的走到里间房门口。郑氏见了，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江氏紧走了两步，拉住郑氏的手，说道：“我的侄媳妇儿，怎么几日不见，就瘦得只一把骨头了！”于是就坐在郑氏的床边。静姝也问了好，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沈焓上前吩咐底下的丫头道：“快奉茶来，婶子和妹妹还未喝茶呢。”郑氏拉着江氏的手强笑道：“这都是我福薄！公公婆婆拿我当亲生的女儿似的疼爱，我夫君虽说年轻，却也是他敬我，我敬他，从来没有斗过嘴红过脸儿，也不曾在外寻花问柳，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且不说婶子待我多好，就是别人也无不疼我爱我的，现如今我却得了这个病，我自己也想着未必能熬的到明年去呢。”

静姝瞅着眼前面色苍白的郑氏，又听得她说了这番话，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虽说江氏心中也十分难过，却只怕郑氏见了众人这个样儿更添心酸，见静姝这个样子便说道：“你嫂嫂不过是这么说罢了，哪里就到了这步田地了。况且能多大年纪的人，不过是个小病，你嫂嫂福泽深厚，等到了明年开春也就无妨了。”江氏又同郑氏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向郑氏说道：“你好生养着罢，等过几日我再来看你，咱们家老夫人与一江湖女郎中有旧，那女郎中年少时学医于秦叶岭隐居的药族，听老太太说她是有些本事的，等到时候等她来为你瞧一瞧，也就无妨了。”郑氏苦笑道：“婶子，我知道我这病不过是挨日子罢了，也是我命中有这一劫，何苦白费那些心思呢。”江氏握紧她的手说道：“你若是这么想，病哪里能好呢，总要想开了才是，你自小锦衣玉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孩子，性子自来和顺，脾气又软。不要总是说什么命不命的，我偏不信命，命是要靠自己挣来的……”正说着，林氏那里便着人来请了。江氏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又拿帕子替她拭泪，随后便理了理衣裳道：“你且好生养着罢，再怎样每日还是要吃些东西，觉着身上松快些了就多往园子里逛逛，我得去给哥哥嫂嫂请安了。”郑氏红着眼眶道：“婶子，请恕我不能跟着您去尽一尽孝心了，平日里若是得了闲，还请婶子多过来瞧瞧我，咱们多说说话，日后还不知……”江氏听了也不由红了眼眶道：“我必常来看你。”随后便领着静姝往林氏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