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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未接公主的话，低向少年稍微解释一下适才击丸情形，并代公主道歉，而他像是并不关心我所说的内容，倒似对我手里的球棒大感兴，定定地凝视许久。

  他那专注的神情引得我也不禁垂目看了看球棒。那球棒下部呈钩状，整体看上去有如长柄木勺，棒身有金饰缘边，顶端缀饰玉器，倒是很耀目。

  &1dquo;这位哥哥不如上来，与我们一起击丸。”忽闻曹评如此说。他也带着弟弟赶了过来，站在我身边俯视山坡下的少年，目光很温和。

  那少年沉默着反复打量曹氏兄弟和我，又看看公主，犹豫不决。他站的位置是个风口，被吹了许久，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喷出些清涕，他当即抬手一勒，用手背把鼻涕抹去。

  公主眉尖微微一蹙。

  这时有内侍匆匆跑来，冲着少年道：&1dquo;李公子，原来你在这里！李夫人正在四处找你呢，要带你去见皇后和苗娘子&he11ip;&he11ip;”

  少年&1dquo;哦”了一声，即被内侍牵引着带走。尚依依不舍，他一步一回头。

  公主转身，对我们道：&1dquo;别管他了，我们继续打球。”

  曹评有很好的风度，完全放弃了自己游戏的乐，全心教公主击丸，故此公主心情大好，直到晚宴时，还频频转朝曹评所坐的方向，微微笑。

  但苗昭容此刻神情却大异于日间，黯淡了面色，任这席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她都全无笑意，一味低着头，对曹氏公子，亦无心再看。

  宴罢回到仪凤，苗昭容让内人带公主回房，自己怔怔地在厅中坐下。韩氏见她神色不对，遂小心翼翼地问：&1dquo;娘子为何不乐？”

  一听这话，苗昭容的泪水立即如决堤之水涌了出来：&1dquo;我还能乐得起来么？官家要把公主嫁到他那卖纸钱的娘舅家去！”

  我从旁听见，亦惊异难言，全没想到会是这结果。

  &1dquo;卖纸钱的娘舅”是指今上生母章懿皇太后李氏之弟李用和。

  今上是由章献明肃皇太后刘氏及章惠皇太后杨氏抚养长大，但生母却是刘太后的侍女李氏。当年刘太后为真宗皇帝嫔御时，宠冠六宫却无子。有次真宗偶至刘氏处，见李氏秀美，肤色白皙，便令其侍寝，李氏因此有娠，生下皇子。刘氏把李氏之子抱来养育，对外宣称是自己生的，李氏也不争名分，默处于先朝嫔御之中，缄口保守这个秘密，直到临终都未与今上相认。

  李氏病危时，刘太后授意今上将其进位为宸妃。李氏入宫那年其弟李用和仅七岁，长大后过得穷困潦倒，在京师以凿纸钱为业，那是为世人所鄙的卑贱职业之一。后来刘太后派人于民间寻访到他，赏了他一些官做。

  直到刘太后过世后，燕王才告诉今上关于生母的真相。今上大悲，不视朝累日，下哀痛之诏自责，追尊李氏为皇太后，并厚赏李用和，为其加官进爵。如今李用和的官衔是彰信节度使、同平章事，虽说是虚衔，无一点实权，但所获俸禄待遇与宰相一样，也足以看出今上待李氏之厚，在外戚中屈一指。

  但是，御赐的尊贵并未提升李国舅在宫人心中的地位。许多人私下聊起他，仍会说他是卖纸钱者，每每以鄙夷的语气谈及他的&1dquo;骤得富贵”。他与夫人入禁中，常有一些不合时宜的举止言语，总会为宫人所诟病。

  &1dquo;今日官家命李国舅和夫人带他家二公子李玮来，引入帘内见皇后和我。”苗昭容拭着眼泪没好气地对韩氏说，&1dquo;那孩子十三岁，长得傻头傻脑的。皇后问他现读什么书，他先是说了个《千字文》，想了半晌，又说在看《孝经》。说话慢吞吞的，官家听了却喜欢，居然说他&1squo;占对雍容’，赐他坐，又赏他东西吃，他跪下拜谢，官家又夸他懂事，说他&1squo;举止可观’。我见他额头上红肿了一块，问是怎么回事，他说是在后苑散步时撞上了槐树&he11ip;&he11ip;”

  韩氏听了诧异道：&1dquo;走路也能撞到树上去？这孩子可真呆。”

  苗昭容越气恼，继续道：&1dquo;官家让他退去后问我觉得李玮如何，我想，这孩子呆成这样还能长这么大也不容易，且说些好话罢，便笑着对官家夸了他几句，岂料官家大喜道：&1squo;原来你也喜欢他。那可正好，我想选他做驸马，把徽柔嫁给他。’”

  韩氏摆叹息：&1dquo;我的天，官家千挑万选，最后竟挑到这么个家世的这么个人&he11ip;&he11ip;皇后也是这意思？”

  苗昭容道：&1dquo;起初我还以为官家是在说笑，反复问他，他竟正色说确有此意。那一刻，连皇后都怔住了。我想她也是不大情愿的，但看官家那么严肃，谁又敢多说什么呢？”顿了顿，昭容又开始呜咽起来，&1dquo;我听了这事心里便闷得慌，宴席间，偏偏又听到李国舅夫人在对她身边的曹夫人高谈阔论，眉开眼笑的，说她娘家今年做生意赚了多少钱。曹夫人好涵养，只是微笑。可是，天呐，想起那国舅夫人是我将来的亲家母，那时我直想一头撞死在殿上！”

  韩氏亦唉声叹气，陪着苗昭容垂泪，须臾，又满含希望地说了一句：&1dquo;或许，官家只是一时兴起这样说说，等过两天回过神来，就不会再提这事了。”

  或许，过了两天，就没人再提这事。我也这样盼望。

  那李玮绝非公主佳偶。我得此结论，倒不是因鄙视李氏门第。通过苗昭容言语，可猜到李玮是今日公主玛瑙球碰到的那位少年，他们的不相宜，早已显示在公主微蹙的眉尖。所以，如今只能希望那只是今上一时戏言。

  但是，这年五月丙子，我们等来的是今上的旨意：以东头供奉官李玮为左卫将军、驸马都尉，选尚福康公主。

  宫中人的反应是在意料之中的。

  &1dquo;她们私下窃笑说，日后宫中做法事可不必再差人去买纸钱了，李驸马家自会进贡。”苗昭容有次向今上哭诉，&1dquo;妾就是想不明白官家为何选这女婿，曹郎家的大公子才貌双全，年岁又与公主相称&he11ip;&he11ip;”

  那时今上自布了一棋局，正独坐端详，听了苗昭容此言，他以二指拈起一枚棋子，徐徐落在棋盘中。

  &1dquo;你定要天下戚里皆姓曹？”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