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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在护国寺祈福之故,故而这宴设的也是素斋。温绮罗和温诗河打扮的亦是素净,在宫女的引领下,提前到膳厅等候太后凤驾。
席间,太后对温家姐妹嘘寒问暖,不时问起一些闺阁琐事。
温诗河言行举止间都透着大家闺秀的矜持,而温绮罗则落落大方,应对得体。太后几次有意无意地提及萧策,温诗河羞红了脸,低垂着头,只以为今日太后有意试探,是冲着几人婚事而来。
唯独温绮罗神色如常,只浅笑以对,并未流露出任何倾慕之意。这王公贵族选择新妇,挑选一番本是情理之中,可若是你主动走入视野,那便是居心叵测,早有图谋。
能在宫廷浸染数十年屹立不倒的女子,做事只会更加谨慎,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会成为她的选择。
太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这温二娘子,是多了几分欣赏。可这比起成为皇家妇的考验,尤其是萧策的王妃,极有可能是日后母仪天下的那位。还是远远不够。
“绮罗丫头,”太后慈祥地问道,“哀家听闻,你自幼便喜欢读书,尤其精通诗词歌赋?”
温诗河闻言,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不喜读书,在京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可显然太后对这诗书礼教之事,很是在意。
“回太后娘娘,”温绮罗恭敬地答道,“臣女只是略懂皮毛,不敢当‘精通’二字。”
“你这孩子,倒是谦虚。”太后笑道,忽然兴起,“哀家这里有一副残缺的古画,不知你可否帮哀家补全?”
说罢,太后就示意掌事嬷嬷取来一幅残破的古画,“这是当年哀家晋为妃位时,先帝御赐的贺礼,也算是伴随了哀家这些年。可惜常年在库房,遭了这虫蛀鼠咬,有了残缺,着实可惜。”
画卷缓缓展开,是一幅气势磅礴的江山社稷图,只是如今山河破碎,墨迹斑驳,令人惋惜。温诗河掩唇惊叹,只觉得可惜了这幅绝世佳作。
而温绮罗的目光却定格在画卷上,久久不语。上一世,她也曾见过这幅画,只是那时它完好无损,悬挂在太后的寝宫之中。而如今,这幅画的残缺,却像极了大夙即将面临的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太后见温绮罗看得出神,便问道:“可看出些什么?”
温绮罗心中一凛,太后此举,分明是在试探自己。修补古画,并非易事,稍有不慎,便会弄巧成拙,反而毁了这幅画。可若是不接,又显得自己推脱敷衍,落人口实。
她敛起思绪,上前一步,细细端详着画卷上的残破之处,轻声道,“回太后,这画虽残破,却更添了几分沧桑之感,仿佛在诉说着这江山的兴衰荣辱。”
电光火石之间,温绮罗心中已有了计较。“臣女才疏学浅,不敢妄言修补,只怕会玷污了这幅佳作。不过画与人之间,有相同,也有不同。画师作画时的心境,绮罗难能效仿,而绮罗生于盛世,抬眸所见,皆是锦绣山河。故此,这画龙点睛是难,可若娘娘不弃,绮罗愿尽绵薄之力。”
太后见她不卑不亢,心中更是满意,便命人取来笔墨颜料,供温绮罗使用。
温绮罗提起笔,蘸饱墨汁,开始在残破的画卷上小心翼翼地描摹起来。这幅画,她曾在前世见过,是前朝一位名家的真迹。而缺失的部分,她依稀记得是一株梅花。
她的手法娴熟,落笔精准,一笔一划都充满了灵气。在缺失处,细细勾勒出一株傲雪凌霜的梅花。笔锋流畅,一气呵成,仿佛这株梅花,原本就生长在那里。
温诗河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温绮罗一个失手,毁了这幅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温绮罗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当最后一笔笔终于在画卷上停住,梅花顿时跃然纸上,隐隐自成一幅风骨凛然的锦绣画卷。
那枝干遒劲有力,疏影横斜间,自有生机流动;一朵朵梅花寒韵卓然,虽处于画卷最得力却最显眼的缺损处,却仿佛早便生于此间,与偌大的山川图景融为一体,无丝毫违和之感。
席间的人纷纷驻目,一时竟无人言语。
温诗河看着这画,脸上的笑意十分复杂。她再也按捺不住,硬挤出几声轻咳,“妹妹果然天赋出众,竟能使这幅佳作焕然一新,真是叫人惊叹。”
温绮罗恭敬地执笔退至一旁,笑容端庄得当,“臣女不过是拾人牙慧,托画之本韵,予那山河锦绣添描一笔,岂敢居功。”
太后慢慢走上前,低头端详画卷良久,不禁点头浅笑,“果然是妙人。哀家本以为,这画经岁月更迭,恐难复旧。但如今瞧来,尚有再现生机之况,兴许便该叫作命数天定吧。”
太后的每一字,都似乎裹了重重试探。温绮罗心头一紧,却面色始终不露破绽。
她柔声道:“谢太后娘娘抬爱,臣女不敢妄揣天意。臣女只是以为,世事繁盛,绘者之眼与笔,并未存于线条与颜色间。他们笔下的江山,如您旧日所筑,才是兴荣根本。那未描之处,不过待后续继承与眷顾罢了。”
语毕,殿中霎时静得无人声。太后的手微微搭在画卷之上,眉眼不见波动,但面上那一抹意味深长之笑却更深重了些。
“好一句‘后续继承与眷顾’。绮罗丫头,你这可不算是略懂皮毛。”太后威严犹在,只是话语中多了两分亲近之意。
温绮罗未曾隐瞒,“臣女好似曾见过这幅画,方能补全,如此也是班门弄斧了。”
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幅画,哀家珍藏多年,从未示人。你既见过,想必也是与哀家有缘。”
谁料这心思涌动间,在厅内九重檐梁上,风动相掺的衣袂破空之声,跃动的影子轻若骤雪,停在梁上阴影吞吐的一角,细微至极,难以察觉。
温绮罗端庄垂,额间冷汗未干,心却如幽深湖水,波澜暗涌。
太后语调如同冬日清泉,听着舒缓,却透着凉意:“只愿锦绣江山,后人能有你这般妙心慧手之人描点,才不会负了过往先贤所托。”
再度被明着夸赞,暗中试探,温绮罗并未急着接话,反倒以一丝浅笑倾示意,仿佛谦恭至极。
太后又将凤眸转向一旁的萧策:“策儿,如何看这画?”
萧策微微一滞,随即板正神情,朗声道,“皇祖母金目玉口,此画经温二娘子之手,今日这一笔补得是百妙俱生,气韵流转,此画机缘不绝,此为再造之福。”
太后笑意加深:“策儿倒机灵。”言辞之间,她更添目光,落在不远处垂手立着的温绮罗身上。这个女子,无论是智巧,胆识,还是举止,皆如她心头某处念头般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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