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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节接到了?”电话里的声音问道。
“嗯,”郎斐应声,随手关上车窗,“就快要到家了。”
“安芝开车?”
“不,是玉节。”说到这里,郎斐还是有些心虚,“他说什麽也要亲自开车。”
“这怎麽行!”谈将臣忽然提高了声音,“他刚下飞机,又刚做过手术。你们是傻了吗?
“我们说不过他。”郎斐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三弟的口才天下第一。”
听见他如此称赞自己,开车的谈玉节也非常配合的做了一个鬼脸,惹得坐在後面的谈安芝笑了起来。
也许是这边的轻松愉悦也传到了电话那端的耳朵里,谈将臣叹了口气,难得地妥协了一次。
“算了……让他开慢点。”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压低了声音:“还有,回来之後到我这里来,有话要说。”
“……好。”
夜色掩盖了郎斐此刻脸颊的红色,在过去的几个月间,他曾经无数次地从谈将臣口中听见类似的邀请,也很清楚这意味著什麽。只是,谈将臣从来没有以“有话要说”作为借口。
而郎斐更没有想到,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天晚上谈将臣想要对他说的话,究竟是什麽。
面前的山道开始拐弯,这意味著距离山顶已经很近。两旁的蓝花楹开始向後退去,路面也恢复了灰白的本色。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响起了不止一辆汽车引擎的轰鸣。
刚放下电话的郎斐其实并不清楚车祸究竟是怎麽发生的,他只是觉得车子拐了一个弯,继而眼前一片刺眼的灯光。原本黯淡的道路忽然在视野里消失了,紧接著就是一连串刹车的声音。
出车祸了。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护住身边的谈玉节,可是随即传来的强烈震荡却将他弹向相反的方向。撞到车厢的额角一阵剧痛,而被碾压的左脚又如一枚钢钉,将他牢牢地固定在了座位上。
黑暗随之袭来。
郎斐对於这座小山最後的记忆,就是在一片蓝花楹的花粉中,混杂著淡淡的汽油味。
有人说梦境是没有颜色、没有嗅觉、没有疼痛的;但那个时候,郎斐却有著与之截然相反的经历。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躺在一张坚硬而狭窄的床上,盖著沈重的棉被,手脚冰冷,身体沈重,如遭梦魇。可是每一次当他挣扎著想要醒过来,疼痛就会出四肢百骸里翻涌出来,一次次地模糊意识,抓他陷入昏迷。
他也曾经努力地在梦魇里大声呼喊著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呼喊谈将臣的名字,可是谁也没有回应他。
这个时候,郎斐才真正明白了“无措”的含义。
七天後,他真正的睁开眼睛,却一时间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醒了还是尚在梦中。
因为他独自一人躺在病房里,身边没有人,床头柜上甚至没有一朵花。
自从那年的车祸之後,郎斐就成为一个“梦境清醒者”。这类人的特点就是:“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做梦”。他们中的某些人,善於刻意地隐藏自己的另一面;或是否定一段过去的记忆。
当感觉到阳光的热度拂照在脸庞上的时候,郎斐知道自己的这个梦也该结束了。
他平静地睁开眼,从守夜的躺椅上坐起。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穿鞋起身。今天是小狼出院的日子,郎斐决定下午请假早退,然後计划著带他去吃一餐他最喜欢的东西。
早饭时间,丁宁意外地出现了。他的眼睛微红,头发也乱蓬蓬的,看起来倒像是一宿未眠;而脸上却掩饰不住兴奋的表情。将顺便捎带的早餐和水果放在一旁,他从口袋里带出了一张简装光碟,激动地交到郎斐手上。
“新的deo录好了,这里面有三首歌。请多提意见!”
郎斐这才回想起之前他提起过的事。
丁宁在大学参加了一个音乐社团,与其他系志趣相投的同学组成了电声乐团。自从偶然知道郎斐在三春工作之後,他就经常会将乐队自己制作的试唱碟送给郎斐,让他提点建议。老实说,一开始这些曲子无论是词曲还是演唱都感觉平平,但可贵的是每一次送来的内容都能够感觉出努力和进步。
不过有些话郎斐始终没有和丁宁说过:以三春的影响和能力,绝对没有可能将他们包装推出;但是换做俪天的话,也许一切都将不同。
上午九点,郎斐准时来到公司。趁著其他事务展开之前,开启了办公电脑,将光碟送入。
似乎与开朗活泼的性格不同,丁宁的行事风格意外细致。在烧录的光碟中,同时附上了乐队成员的简介、联系方式,三首歌的歌词、简谱和一些简单解读。郎斐知道这些东西盛载了满满的热情和希望,让他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几秒锺之後,播放器开始工作,耳机里突然跳出了一阵舒缓的音乐。
这是一首情歌,看歌词是在描写年轻人的多角恋情。
郎斐知道丁宁一直在接受专业歌唱训练,从这个角度来说,唱得已经不错。只是无论曲子还是歌词,总是有那麽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对照起丁宁平时阳光开朗的模样,他实在忍不住捂住嘴,微微抖著肩膀。
“一大早的什麽这麽好笑?”
一个不太熟悉,但也已经不算陌生的声音,从他对面的办公桌上幽幽地传了过来。是那只染发的吉娃娃,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坐在那里,瞪著两只大眼睛看著他。
自从郎斐回归以来,几乎每天上班都要与这只小狗朝夕相对;不仅是上班如此,就连中午吃饭,甚至是在休息室里打水的时候,一抬头也会不经意对上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知道以自己的常识无法解释这种动物性的表现,郎斐干脆选择了视若无睹。至少在谢晖出面之後,吉娃娃已经不敢再像刚见面时那样出言不逊。
所以此刻,他也只是回答了一句:“没什麽。”
吉娃娃显然不满意这个敷衍,但接不上什麽话,於是也就只能继续干瞪著眼睛。就在郎斐不禁怀疑他的眼球构造是否有异於常人的时候,忽然又听见了自己手机的振铃声。
号码是谈晓生的,看起来他终於看见了那只手机上的一串未接来电。郎斐摘下耳机,迅速赶往走廊。
他花了几分锺时间解释前几天发生的一切,但是放下电话之後,却又觉得谈晓生这只狐狸根本什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打这通电话只是为了探探口风,兼满足一下自己的八卦欲望。
谈家还活著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九点半的例会即将开始,不到场将会有相应的惩罚措施,他不敢怠慢,转身直接走去会议室。半个小时的晨会简明扼要,会後郎斐也向部门主管请好了下午的事假。
一切看起来都是简单而顺畅的,但当郎斐回到座位上之後,却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
他明明记得去接电话之前,自己才听到丁宁的第二首歌。但是此刻耳机里的歌声已经停止了,电脑光驱里也什麽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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