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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错的一刻,怀承用力看了他一眼,他下颏上有一粒不明显的浅痣。
隆木嘴里还在骂着什么,边快步走出去,边拿一条白手绢,擦手上的血渍,出门时,抛在路边的石阶上。
云澜从桌面上跌下来,被怀承横空抱住,他来不及顾及她领口被撕开的地方,她因为过度挣扎,脖颈上的刀伤不断裂开,正汩汩冒血。他右手捂上去,按住伤口,向跟进来的全叔道:“去拿药箱。”
他怀里的人越缩越小,像是要缩进他胸口里去。他用尽全力的搂紧她,好压住她簌簌抖的身体。她耳鸣的厉害,呼呼的风雷声在脑中盘旋,一手攀在他肩头,渐渐攥住了他衣领,像溺水将沉的人忽然抓到了救命的浮木。
他等药箱的功夫,沉声吩咐旁边的人:“阿昌,去雇一辆车来,我们立刻要走,越快越好。”
全叔抱着药箱凑近,怀承一手简单的替云澜处理伤口,掩好伤处,缠上一圈白纱布,一边飞快的交代全叔:“我们即刻离开这儿,你们对外说,我们是逃难来的租客,出了事搬走了。”他迅的思考着,接着道:“小杏儿,你们也送到别处去,躲一阵,等风头过了再说。”
全叔垂手点着头,慌乱未定的眼睛,隔了一会儿,才想起问:“那二少爷,你们去哪儿?”
他问这话时,怀承要把自己大衣脱下来裹在云澜身上,他低头时才现,她右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几道蜿蜒的血痕从她指缝里流出来。他伸手去扒开她手指,是一块破碎的粗瓷片,被她握在五指间,握得这样紧,尖利的薄刃嵌进她指节里,他一根根手指替她拔出来时,心都在抖。
这小客室里极静,几个人都看着他从她血肉模糊手心里,取出一块染透了血的碎瓷片来。
怀承利落的为她止了血,时间紧迫,他想无论如何得带她尽快离开这儿,万一军车回来,也许拼死也难保全她。
“车来了,二少爷。”阿昌匆匆跑进来。
他起身拿大衣通身包住她,横抱起来要走,被全叔仓皇拉住,“二少爷,二少爷,等等……”他说话仍旧有点儿哆嗦,“让,让小杏儿给聂小姐磕个头,若不是她……”
怀承听了,眉心结紧,但还是停住了脚步,全婶带着小杏儿就地跪在他们跟前。他知道云澜是看不见的,她被他全身裹着揽在胸前,他替她受了。转身匆匆出门上车去,全叔追着问他:“二少爷去哪里?回头我送东西来。”
不是怀承不肯回答,实在是他自己也还没想好,田先生那里是万不能去的,牵连了那边要出大事;同学和朋友家,带着浑身是血的云澜,要把别人吓坏的,谁家敢收留!“等落定了,我差人来告诉你,铺子里过年前后,就关掉几天,安全要紧。”
“哎哎哎。”全叔连连点着头,看他们的车子消失在夜色里。
“去哪里?老板。”车夫回头来问着。
怀承低头想了一想,说了一个地方给他。
夜风呼呼的迎面而来,怀承知道她怕冷,倾身过去,拉开裹着她的大衣一角,想伸手进去试一试她手的温度,却先看到她闭着的眼睛里,有眼泪不断淌下来,从眼角流过脸庞,滑进鬓里。怀承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手指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她实在听不见,使尽了力气,连灵魂也被抽走了,她陷进一片莽莽的昏沉里,听不见也看不见,万事万物不在她的观识里。
似乎行了一段山路,车子停在一幢房子前。怀承请车夫等一等,他下车去揿了电铃,铃声响过一阵,里面的门厅灯亮起,有人走出来,直走到铁阑干的大门这里。
“哎呦,是肖二少爷?”蔡伯上了年纪,眼神不好,就着泛黄的灯光分辨了半天。“你不是,有钥匙么?我们二少爷走前特地差我送去的?”他想起旧事来,一边开门一边疑惑的问着。
“蔡伯,”怀承点头解释:“我是有钥匙,可这时候太晚了,突然开门进去,一来怕吓着你,二来我有个朋友,身体不大好,还请你帮忙看着门。”
“噢噢!”蔡伯趿着拖鞋,赶着拉开铁门,让出路来。怀承回身把云澜抱下车,一路径直抱上楼去。佟家这处花园式的半山别墅,建在富人区里,不大不小,三层楼。从前绍普在时,常常邀他来小住,两人爬上楼顶去喝酒,有时能对月到天明。喝尽了兴,他就住在二层走廊尽头那个大套间里。
此时,他也把云澜安置在那间。
第二十章昏睡
蔡伯是佟家的老仆,当年常常跟着佟老爷来香港做生意,后来大少爷把全家迁到上海,他就听从指派,留在香港专为陪同二少爷读书。可惜二少爷的性子太滑头,加上他自己也上了岁数,力不从心,常常找不到他人影儿,最后实在斗不过,也就撒了手,老老实实听从他的安排。
他这时,站在套间里面,看肖家二少爷俯身把一位姑娘安置在大床上。那姑娘看起来病歪歪的,始终闭着眼睛,似乎昏迷着。等肖二少爷替她解开外面裹着的大衣,他骇了一跳,那姑娘脖子上缠着层层的白纱布,隐隐露出血色,再往看,更是吓人,胸前衣襟染透了血水,乌的结成一片。这……
怀承伸手探了探云澜额头,烫的,明显高于正常体温。他低头去检查她颈间的伤口,其实不是很深,不至于这样快的作在体温上。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愈加担忧,她还是精神上受了重创,所以快的起了高热。从来都是,身上的病医得好,心上的病就唯有时光这一味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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