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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垂灯夜游（第1页）

初夏的夜晚，明月高悬，澄澈的夜空没有一丝云絮。戌时三刻，街面上还是相当热闹的辰光，行人如织，仿佛比白天时候还要热闹些。街上的铺子密密麻麻，这片是卖头面、首饰、珍玩之类的商品，那片都是小吃零嘴，如曹婆婆肉饼、李四分茶、肖婆婆冰酪之类的铺子，香味四溢，各色小吃一应俱全，每家都挂着灯笼，灯光便连成了一片，交织在一起。

这条街本属于西市的地界，但因为这里的夜市格外发达，一入夜就会高悬起一行行灯笼，久而久之，也有了“垂灯街”的俗名，传到现在，已经是玉京城里一个类似家喻户晓景点的地方。

赵袖好奇地看着周围的茶坊酒肆、柳陌花衢，觉得一切都亦真亦幻的。两人没有掩饰容貌，但在这样的夜市里，人影憧憧，摩肩接踵，其实也看不清楚人的模样，只是偶尔有人擦肩时，会笑赞一声“郎才女貌啊”之类的再走掉。

其实逛街是在姬长英计划之外的，原本他的打算只是与赵袖在马车里交代一些事情，再原路将人送回去，谁知守卫追了过来。为了不让某些人察觉到他今夜来过莲花台之事，所以他不太方便亮明身份，为了甩开那些烦人的守卫，计划便索性改成了夜游玉京。

一开始，姬长英是抱着“陪女孩逛街”的打算，以为大抵是要买些头面首饰，吃吃零嘴甜食之类的，待会儿可能

还要去逛胭脂水粉和绸缎衣庄。他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让马车直接就停在了这片街市。

但后来，他发现赵袖对那些精致的金银玉饰都无甚兴趣，也没有表现出对糖葫芦或是路边小吃的热爱，至多只是买了一两样新奇的尝尝便不多吃了，她感兴趣的点都很奇怪。

她会去尝酒肆商家摆出来招揽生意的醴酒，那酒液浑浊，在姬长英看来和涮锅水差不多，但赵袖却很豪爽地一口喝干，冲殷切盼望着的店家比个大拇指。

有时她毫无征兆地在街边吹笛卖艺的面前蹲下来，闭着眼睛听他的曲子，然后丢给他一串足以买下两个奴隶的铜钱，或者走进无人的冷清窄巷，摸着墙壁磨损的青砖，仰头望着一线天空，漫步而行。

姬长英就陪在她旁边，她要去尝酒，他也跟着去尝了尝，倒还可以入口；她听街边吹笛要给赏钱，他就递上铜钱袋子，就算对方眼睛也不眨地全给出去了，他也没什么反应——他可能比赵袖更缺乏概念；她在窄巷子里漫步，他也跟着漫步，抬头望天的时候，看到几个暗卫躲藏不及的身影，转头就告诉了柯亭让他明日好好整治一下……

一趟逛下来，倒是什么都没买，赵袖却逛得很尽兴。

“……雁渡寒潭，雁去潭不留影……”她哼着没人听得懂的歌，拿着一串风车沿着长长的堤岸走着。

此时气候温热适宜，还没到乘凉的时候

，但夜景已经足够繁华迷人了。贯穿玉京的洛水在这里水势平缓，高高筑起的堤岸旁遍植芳树，在这个季节的夜色中争奇斗艳，风吹落无数的花瓣落入河中，随着水流逐水而去，有些落在人们的发间、衣裳上，装点着这个缤纷的夜晚。

月轮慢慢升过楼宇，河畔边，赵袖走走停停，直到来到僻静的花荫下，才转过身，看着姬长英说，“甩掉那些人了？”

姬长英有些猝不及防，原来她早就看出来了。他发现赵袖是个很敏锐的人，刚才她在一个小摊前买风车的时候，柯亭在他身边低声说了句话，然后她就忽然说想回去了。姬长英看她正在兴头上，说时辰还早，那边还有更有意思的，但她却说不想逛了。

他知道有个词是形容女子美好品质的，叫做“善解人意”，他以往也遇到过许多通俗意义上善解人意的女孩，但他不知道赵袖算不算——她太过会理解人意了，通透得像是水晶。

其实他还打算陪她逛一会儿的。

“嗯，甩掉了。”于是姬长英只能这么回答。

闪烁着冰晶的月华铺满了长街，原本密布的人群已经稀疏了很多，但仍旧是熙熙攘攘、灯火通明的样子，赵袖望着街景，想了想，忽然开口，“你今天找我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要说？”

姬长英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姜嫣？”赵袖似笑非笑的。

“……她是我的表妹。”姬长英沉默了

一会儿，高傲如他从来不会撒谎隐瞒，“她很喜欢我……而我家里的长辈很希望她能嫁给我。”

“所以啊……你干嘛要告诉我这些事？”赵袖背着手，踢着地上的石子，语气漫不经心的。

“那天春试，我出了手，她可能会知道，可能会试探你，可能会让你感到为难，我希望你能暂时担待一下。”说完这句话，他停顿了很长的时间，才道，”我会让她离开莲花台的，不会太久……”

赵袖接着说，“而让她离开莲花台的方法，就是你离开，对吧？”

在赵袖的目光下，姬长英忽然生平第一次有“招架不住”的念头，他错开了视线，说，“那天夜里，你——”

“哎，我想起来了……那天夜里我喝醉了，后来怎么样了？”赵袖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没趁我喝醉套我话吧？公子你这可不厚道啊，给我出这么多难题……”

姬长英心里不知为什么紧紧地揪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善解人意也是一种缺点，如果她像是其他女孩，撒娇或是撒泼让他负责或是哭着说他负心无情之类的，他都知道该怎么应对……可对方比他还要负心无情，他才开了个头，对方直接把苗都掐死了，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明明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但是直到她说出这句话时，姬长英却又忽然觉得哪里空落落的，大概是她的应对太过得体，让他准备好的补偿之类的话完

全无从开口——听她这意思，谁也不欠谁的，咱们相逢就是缘，你别想多了。

……难道真是我想多了？姬长英少见地怀疑起了自己。

赵袖想了想，“噢，还有啊……”她拿出随身佩戴的荷包，正要掏出什么的样子，就在这时，身边忽然被重重撞了一下，有人飞速地从她身边跑过。

赵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姬长英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了，听到赵袖叫了一声：“荷包……”姬长英这才看到她手里的荷包不见了，与身后数步之外跟随的柯亭对视一眼，人群中，几个人影悄悄地消失了。

“不对……”赵袖忽然一把抓住姬长英的手腕，“不对，那个人不是要抢我的东西，要是有贼想下手，刚才那么拥挤的时候完全可以悄悄摸走的，不会在我刚拿在手上的时候去抢！他是故。

意让我们看见……”

“调虎离山？”姬长英立刻反应过来了，这四个字的话音才刚刚落下，从十几米外的人群中发生的，是令得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突兀一幕。

冷箭，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