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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春试之三（第1页）

莲花台的由来，说起来还有些玄乎。

相传当初莲花台始建，刚建了地基，便四处起雾，难以视物，先王请巫咸扶乩，得出一句“石作莲花云作台”的谶纬，于是这宫殿便取名作莲花台，以一朵巨大的石莲花座为中央，其他四殿如莲花花瓣般围绕，此后云雾渐散，再无异象。

今日举行春试之处正是那朵石莲花座，是一处雕刻成莲花型的高台，高约数丈，四面引以水渠，水深丈余，而其中的莲台就如海上瀛洲，遗世独立。莲池旁，乐工操持着各式各样的器乐，有大鼓、杖鼓、拍板、觱篥、笛、笙、排箫、琵琶等等，正在作正式演出前的调试。

而莲台正对处设观台，左右设看台，如今观者已经尽数入席，唯有正中央的观台还空着席。

今日来春试观礼之人皆是莲花台延请的贵宾，有宫中的九嫔、世妇、女御等女官，也有世家大族的贵妇、主母。对于这群高踞在脂粉珠玉间的女人而言，不管是春试秋试都只是个名头而已，与赏花宴、品杂剧一样，只是个让她们凑在一块儿说笑玩乐的场合罢了。

所以，春试还未开始，看台上执着羽扇、绮丽容装的妇人们已经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了，而她们谈话的内容，却怎么也绕不过一个人。

“看见了么？琴心先生正坐在那儿呢。”

“果然与传闻中一般美丰仪……”

“也不知莲花台是怎么请动先生

大驾光临？”

无数双饱含情意的目光投在观台上，在那儿遥遥坐着的，正是琴心先生。他一身峨冠博带，长髯飘动，真是好一个儒雅而又不失成熟魅力的美男子。更不谈他尊贵的身份，还有那名动天下的琴曲，以上种种加起来，就连贪花好色都可以被理解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般的风雅，若是此刻在玉京的大街上，定会收获掷果盈车的最高赞誉。

而且琴心先生自号天下第一好声色之人，却并未娶妻纳妾。有人问他为何不娶，他答：“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风声，水际听内乃声，方不虚生此耳。要是回家听那悍妻诟谇，真不若耳聋也。”

那厢观台，大司乐裴昭容面带笑容，正在与琴心先生攀谈。

“琴心先生光临，莲花台上下真是蓬荜生辉。”裴昭容恭敬地奉上一卷简册，“此乃今日献舞之册，还请先生过目。”

琴心先生不与她多谈，只是“嗯”了一声，接过简册，翻看了起来。他似乎很不待见裴昭容，观舞时宁可与旁边的公孙宁说上两句。

乌乐正在一旁观察着他的神情，“不知琴心先生最期待哪一支舞？”

琴心先生似乎在专注翻看手中的简册，并不答话，一时冷场，裴昭容连忙道，“莲花台中分有九品，上品之人各个都是玉京城中顶尖的淑女，卫氏长女

舞《咸池》，庄氏女舞《大韶》，还有来自楚地的《荆艳》，是殷氏之女所献的舞……”

琴心先生的目光停留在某个名字上，忽然嘴角勾起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裴昭容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似乎是……

《蜉蝣》？

……

玉磬声响，春试正式开始了。

第一支舞，正是《咸池》。

《咸池》乃是六舞之一，起舞时行进肃然，中正典雅，据说这种舞起源于黄帝，后尧增脩而用之，距今已有千百年，虽依然是祭祀中的大雅之乐，但现今看来已是暮气沉沉，除了宗庙祭祀之时，几已无人问津。

然而，这次的《咸池》较之以往有些许不同。

就像是一个原本迟缓死板的老人行将就木之间，忽然焕发了生机，步态轻盈，舒展自如，少了几分庄重，却多了几分白鹄翱翔般的轻快，特别是领舞之人，大袖轻举时宛若凌风，一时白云尽舒，罗裳随风，如高岭之上仙气缭绕的天池边起舞的仙鹤，令人睹之忘俗。

观完一曲，席上掌声雷动，喝彩声不绝。

贵妇人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果然是卫氏长女，名不虚传啊。”

“听闻卫家已给她指了一门好亲事，不想放她来莲花台的。”

“若是还没定下，那可就有的瞧了，如此佳人，又家世赫赫，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着呢。”

裴司乐看起来很满意，她鼓着掌，就连人家都退场了还没发觉，嘴角挂着欣慰

的笑，不停和旁边的乌乐正道，“若不是这回抽签，灵翾应该压轴出场的。”

乌乐正掩嘴笑道，“灵翾有明珠之光，放在何时出场都是夺目的。这改舞，也是由她拿的主意。”

“嗯，甚好。”裴昭容其实是不喜欢搞那些改编的，她认为那样就是违背祖制，但方才那曲《咸池》改得并不过分，古韵仍在，她倒也能欣然接受。想了想，她又对琴心先生道，“不知先生觉得此舞如何？”

琴心先生只说了一句话：“卫氏女可惜了。”

也不知此言是何意。

攀谈间，同样是作《咸池》之舞的第二组已经开始起舞了。她们穿着窄袖鸦青色舞衣，与上一组飘摇大袖如天壤之别，头面首饰都是最普通的银饰和铜饰，也不知是在库房里积压了多久的，各个都黯淡无光，方才入场时都战战兢兢的，仿佛下水道里的老鼠乍见天光，浑身的每个细胞都抗拒着阳光的照耀。

有些看台上的客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旁边人便解释：这些呀都是寒门贱庶来的，天子开恩让她们一同学舞，但你看，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学不出什么样子的。

于是看台上吃茶的吃茶，攀谈的攀谈，竟是没多少人关注底下的舞蹈了。比起看这些民女跳舞，她们更关心今年夏季要新流行的花样，或者是哪位大夫家中醋海翻波之类的小道消息。

等这一组舞完，两组人都上到前来，分

列而站，这时陈乐官从高台上的右侧挂起一块红绸，以示第一组获胜。

这个结果都在意料之中，那边第一组朝着观者敛袖施礼，赢得波澜不惊，领舞的那位名叫卫灵翾的女子更是风轻云淡，连一丝目光都不曾打量旁边的寒门女，就这样飘飘然离去。

就这样，一连上了三组，结局不外如是。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认为，今年的春试，大概就要以一个这样的方式继续下去直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