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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琴心之一（第1页）

“公子，你会不会作曲子？”

又是同样的春夜，同样的地方，高大的梨树在夜色下注视着小阁，帷幕被风吹起的时候，若隐若现其中的两个身影被灯火拖得很长，有一种静谧的美感。

赵袖觉得自己曾经打了个死结，但眼看现在这个结有望解开，于是用期盼的目光望着姬长英，就差身后的尾巴摇起来了。

“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姬长英还没察觉她的歹意。

“帮我改一首曲子，好不好？”

“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

“我与姑娘非亲非故，为何要帮你？”

“公子若今日帮我，大恩大德以后结草衔环相报……”

“免了。”

姬长英淡淡地挥了挥手，转身准备回内室，“夜深了，你且回……”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脚上一沉，赵袖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腿，死死不松。

姬长英挪了挪步子，没挪动，“你做什么？松手。”

“公子，你帮帮我！帮我改一首曲子就好！”赵袖看他作势要走，连忙抱得更紧了，“生死攸关，江湖救急啊！”

“你当本公子是什么人？”姬长英一脸不耐，可是他一挪步，赵袖就随着他的步伐拖曳，他走一步，她就在地上蹭一段，活像是个腿部挂件，柯亭在一旁忍笑忍得脸都快抽筋了。最后他忍住气，“你这个女子，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赵袖死抓着他的腿，抬起眼用闪着泪花的目光看着他，像是

一只恳求着棉花糖的小浣熊……姬长英气得抬手作势要打她，她吓得眼睛一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一时，两人竟僵持住了。

柯亭心说这有什么好僵持的？殿下以你那力道随手就能把这姑娘扔出一丈远，要是不想自个儿动手，随时就有十七八个侍卫进来将人拖走，这世间之事啊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您可千万不能让啊！

想当年，卫氏女郎为了求你一曲，在雨中苦等了三个时辰，您在里头高卧不起，一面未见……

想当年，姜家表妹为了让您给她作曲，费尽心机，求了世间珍宝绿绮琴相赠，您收了琴，把人撵走了……

想当年……

然后，柯亭就听到姬长英的声音冷淡地响起，“你不松手，我怎么拿琴？”

“好嘞。”赵袖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还很狗腿地给他理了理衣袍，这才端端正正地坐好，理了理头发，若无其事，见柯亭和姬长英都在看她，才优雅地欠一欠身，“失礼了。”

帘外，西风飒飒。

……

一辆油壁车在莲花台门口停下。

“何人？”宫门前的侍卫将马车拦下。

琴心先生将头探出去，另有家仆递上名帖，那侍卫一惊，立刻毕恭毕敬地行礼，“原来是琴心先生，深夜造访，可是要去拜会哪位乐正？”

“琴心先生”这个称谓在整个大周都是一张金字招牌，他是全天下公认的最通音律之人，所奏

之乐能绕梁三日，响遏行云，他的一曲千金不换，万金难求，只赠有缘人……比如与他春风一度的娇娘，桥下卖花的少女，或者是蜀地的绝色佳人，虽然人称他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四大奇人”之一，但通常在莺歌燕舞、秦楼楚馆之处，都能寻着他的身影。

“不必了。”琴心先生摆摆手，“我不与那些案牍劳形的俗人打交道。”便又轻飘飘地放下车帘，马车再次前行，留下一脸茫然的侍卫。

马车在宫苑前停下，琴心先生从车上走了下来，打量着眼前的景致，摇头晃脑地品评道，“幽篁馆……嗯，水石幽闲，树木萧森，殿下真是寻了一方宝地啊。”

这时，前头的别馆里却忽然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琴音，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似他如此这般喜好音律之人，听得那是浑身难受，就像是三伏天身上粘着的头发丝一样，让人几欲抓狂。

“这是谁在亵玩殿下的好琴！”琴心先生愤怒了，一甩袍袖，径直往里闯去。

夜风拂来，窗外梨花树瑟瑟轻响，花落，积三尺香雪。青缟帐幔微微飘动，披着黑袍的姬长英正在抚琴，一个少女懒散地倚在一旁，她的手旁还放着各色精致的果盘糕点，但她似乎对那些花瓣似的小巧酥糕没有任何兴趣，正一边嗑瓜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嗯，这个好听啊……”

“呃……”琴心先生愣了一下，他觉得这

一幕有些诡异，难道是他喝多了？这个女子又是谁？穿得不像是哪家贵女，倒像是莲花台中的宫人。

姬长英停手，琴心先生进入莲花台之时早就有人通报与他了，此时也不显得多么意外，“琴心先生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赵袖也将瓜子放下了，好奇地看着他，真是好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年轻时不知得迷死多少少女，怪不得她多看上几眼。

琴心先生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是在作甚啊？”

“噢。”姬长英将身旁的乐谱抖了抖，“在写曲子。”

公子长英，一生只作过两首曲子，谁能让他愿意作第三首，那这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言犹在耳，琴心先生看着眼前的一幕，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我一定是喝醉了，一定是。”

“你有这功夫，不如过来一起帮我参详参详这谱子。”姬长英看了一眼赵袖，道，“这个女子烦人得很。”

他自觉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琴心先生却心中一动，以往姬长英碰上烦人的女子，多得是办法礼貌而又不失风度地拒人于千里之外，旁人或许不觉得什么，但是以琴心先生久经风月的阅历看来，这句话分明有些不寻常的意味。

他打量那少女，越看越觉得古怪，就算她不知道姬长英的身份，可这样的举止绝不可能出现在姬长英的身边。姬长英素来以威仪凛然而著称，连

权贵重臣都接不住他的一眼，更遑论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可是她好像全然没有感觉到来自对方的压力。琴心先生再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抠脚丫了……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