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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大家从灶房里撵出来的彩兰站在坡道上狠着声骂了三天,这三天她都不上工了,只是不歇声地骂,见人骂人,见狗骂狗,见鸡骂鸡。人们以为这个女人也疯了,疯女人为啥都出在他们郭家?彩兰没有疯,这样的女人怎么能疯了呢,她只是撒撒野出出气而已。要疯她就不是郭安屯的女人了。
水仙在灶棚里掌上勺,再开饭的时候灶棚外的场子上就安静的多了,人们碗里的饭稠稀深浅都差不多,谁肚子里还能有气。老百姓不怕穷不怕苦不怕累,老百姓最怕的是不均。穷一起穷,苦一起苦,我饿着你饱着就不行,就没有道理,你饱是多吃了我的份儿才饱了的,我能服气?水仙一掌勺这些怨气就都没有了,场子上没有了吵闹只有一片呼呼噜噜的吃饭声。
大锅饭一开,学校里的皇甫老师也到大灶上来吃饭,原来他吃的是派饭,一个学生管一天,饭轮流转。派饭当然要比大锅饭好,无论谁家管老师的饭都像正月里待客一样尽量捡好的做。卧马沟的世代农民巴望着皇甫老师能把他们的子弟调教出来,不仅调教的能识书达理,最好还能调教的出去干了事。在外面给公家干事的人就是比种庄稼的人强。沟里的庄稼人,一年割一次麦分一次红,干事的人月月有个麦儿黄,一个月领下的工资比种庄稼的老百姓一年分的红还多。望子成龙是每一个父母的心愿。卧马沟人的这种心愿就体现在管皇甫老师的饭上,前两年谁家管饭都是三盘五盏地放在提盒里往皇甫老师的窑里送。在皇甫老师身上寄托着卧马沟人的多少梦想和希望。吃了卧马沟学生家长送来的盘盘盏盏的美味可口的好饭,皇甫老师感到一阵阵的惶恐,一个小学老师那里承载的起这么厚重的希望,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拿出自己全部的看家本领,都惟恐不够。困难时期来了,生产队开起了大锅灶,学生家里都开不起伙,自然也管不了老师的饭。皇甫老师就端上碗也到大灶上来吃大锅饭,这大锅饭倒让他吃的心安理得,自己肚子里的那点本事也就配吃这样的饭。
皇甫老师端着饭菜过来圪蹴在耀先一家跟前。灶棚里换了人,水仙掌勺后耀先一家再领回来的饭就不再是只漂着一层油花子的稀汤寡水,他们黑瓦盆里的饭也和大家一样稠稠糊糊的有不少面,能和大家一样受到公平的对待这让他们感到万分的欣喜。心里高兴不高兴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现在耀先月儿脸上就洋溢着一种自然真诚的笑。他们用这种自然真诚的笑脸迎住主动端碗过来的皇甫老师,他们这种特殊的身份使一般人都不愿意往他们跟前凑,皇甫老师能端着碗过来,真让他们感动。皇甫老师过来是想跟耀先说说新生的事情,这次全公社统考,新生又考了个全年级第一,这是一个好苗子,放在自己手上他怕屈了材。“耀先,你们家新生真是伶俐呀。”皇甫老师过来先夸新生一句。
耀先赶紧说:“这全是皇甫老师教的好,能遇上你这样的好老师,是新生一辈子的福气。”耀先和月儿知道新生又在全公社考了个第一,但他们没有沾沾自喜,他们把这份成绩,这份荣誉归在皇甫老师名下,他们向皇甫老师表达的是最真诚的谢意。“哪里呀,是新生自己有这份天赋,我还不知道自己的那点水。”难得呀,人贵有自知之明,皇甫老师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低声再对耀先说:“新生这孩子将来肯定能有大出息,我的这两把刷子真的不行,我有一个想法,为了不影响孩子将来的前途,你们还是想办法把孩子转到三合镇去吧,三合镇学校里有个好老师,是省上下放来的一个右派,断了一条腿,但教书没的说,现在连县城里的干部都把孩子往三合镇送。”
耀先月儿怎么能没想到儿子的将来呢,儿子的将来也就是他们的将来呀。耀先月儿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这些,十多年来他们过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呀。他们自己没有能力改变这种不幸的生活,他们就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希望儿子将来能使这种苦难和屈辱的生活得到根本彻底的改变,希望儿子最终能使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希望儿子能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希望儿子能成为国家和社会的栋梁。在儿子身上他们寄托着太多太多的期望。但是他们生活在这样的现实里,他们不可能把儿子送到三合镇那样的好学校去接受更好的教育。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条件不允许,政治的经济的社会的方方面面的条件都不允许。他们是被管制的对象,连卧马沟都不许出去,怎么又能把儿子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对三合镇耀先是很熟悉的,小时候他就是在三合镇的三官庙里上的学。可是现在不能和过去比。耀先苦苦地笑笑,说:“缓上两年,现在是困难时期,等困难过去再说这事。”皇甫老师端起碗吸溜一口饭很认真地说:“这可是件正经事,孩子的前途是最要紧的,缓两年也行,三合镇有中学,中学一定要让新生去那里上。”
月儿看着皇甫老师感激地笑笑,就在心里默默地念诵一句:但愿新生能到三合镇去上中学,但愿新生将来能有大出息。
水仙掌上大灶上的勺把子时间不长,就替吴根才愁起来,这怎么能长久呢?全村这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都张着一张嘴到点就来吃,到点就来吃,真的就是吃上共产主义的大锅饭了。可现在还没有到了共产主义,现在是困难时期,库房里的粮食不是丰满的装不下溢的往外流,库里就那么一点点粮食吃完了吃啥呀?这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这是整个卧马沟全村人的大问题。水仙和卧马沟所有的女人一样,没有文化,对大道理知道的不多,但是对共产主义还是略略知道一些,这些年来只要公社县里下来干部,无论是多大的人物,都会对老百姓天花乱坠地讲说一通共产主义,就连山上的瞎眼老婆婆都知道共产主义好:点灯不用油,犁地不用牛,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家家柜满囤溢,穿的吃的不愁,人人布袋里都有花不完的钱票票。实际呢?实际上是个啥?干部们说了这么多年,却让老百姓过上了困难日子,连饭都吃不饱了。这往后干部们说的话还能再信吗?美好的共产主义还敢再想吗?
水仙真的替吴根才愁,替吴根才愁实际上也是替自己愁,替全卧马沟人愁。水仙每天都要进库里去领兑粮食,库里就那么一点粮食,领一点就少一点,眼见着就没了。库里的粮食没了,那敞开口的大锅饭还有么?锅里没饭了,全村人拿着碗过来吃啥呀?水仙不敢把这话说给吴根才,就先说给自己的男人李丁民。
一向稳稳重重的李丁民心里也咯咯漾漾地沉不住气了,可他又有啥办法,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现实,赶上困难时期了,上面统一安排让搞大锅灶,你不搞能行吗。“唉!”李丁民把他那细长的眼睛眯缝起来,深长地哀叹一声,也只好听天由命了。这个时候一个人的作用就像是河滩里的一粒沙子,太小太小太微不足道了。
谁说吴根才不愁。吴根才愁的头顶上都有了白丝,原来他可是有一头乌顶顶黑的黑头呀。保管员李中原五次三番地在他耳根子底下说:库里的粮食不多了,库里的粮食不多了。多不多还用你说,吴根才当了这么多年队长,心里还能没个底,就和自己家过日子一样,他知道队里的底子有多厚。穷家难当,他比谁都愁的厉害。卧马沟三十二户,原来就有三十二个当家操心的人。穷日子富日子自己当家自己过,各操各的心,自己的娃子自己哄,自己的老婆自己养。现在可好,原来的三十二户变成集体一户,原来三十二个当家操心人,现在都成了甩手大闲人。不分口粮不开伙,谁还能操上心。他吴根才就成了全卧马沟唯一的当家人,他一个人承担起原来三十二个人才能承担起的责任。山一样重的责任都快把他压爬下了,他那里能承担的起。去年的困难比今年大,把口粮分下去,大家各操各的心,都熬挺过来了。今年把口粮集中起来吃大锅饭,这日子就难熬。把口粮分下去,就是把大困难分成小困难。小困难就要比大困难好对付。去年分的口粮那么少,大家各想各的法,挖野菜,捋树皮,摘山果,打荆条籽都想着法儿过来了。可是今年开了大锅灶,谁还再想着去挖野菜捋树皮摘山果打荆条籽,到时候都端盆拿碗有理气长地到灶上来领饭,好像灶上的饭永远也吃不完,好像灶上的饭真就是官饭,不吃白不吃,吃官饭还用操心。错了,乡亲们,豁豁吃鼻涕各人吃各人。是大锅饭,但不是官饭,大锅饭里熬煮着的还是自己的那点口粮,吃完了就把嘴吊起来了。“这是那个缺德没尻眼的家伙想出来的大锅饭,这不是成心糟蹋老百姓吗。”愁的展不开眉的吴根才在心里狠狠地骂起来。
吃大锅饭真的不是个好办法,一吃大锅饭人们就连思想都懒惰了麻木了,就都啥法儿也不想了,就都懒懒地靠在这口大锅上张着嘴等着开饭。这是困难时期呀,都不想办法去克服困难,日子咋过?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都他妈的甩手不当家了,真的都不知道现在还是在困难时期里。吴根才还想把卧马沟这些甩开手不再操心的人再狠狠地骂上一通,还没有开口,保管李中原又来了。“队长,你得赶快想法呀,咱库里的那点粮食眼看着就要完了,大锅灶塌伙了这一村人可咋办呀?”“咋办?吃松喝凉水去,我还管得了那么多,都不操心,都当了甩手吃闲饭的人。大锅灶塌了都把嘴吊起来,我也不管毬这事咧。”吴根才还是着火骂出来。
着急上火解决不了问题,政治队长郭安屯又想出办法来了,郭安屯真的成精了。
郭安屯是在公社开了两天会把办法带回来了。这办法不是他自己想出来,他没有这个能耐。这办法还和大锅灶一样,是外面传进来的宝贵经验。现在整个国家都在困难时期,吃大锅饭也不是卧马沟一个村子,大河上下长城内外,从白山黑水到天涯海角,全国都在吃这种共产主义的大锅饭。就是说那里都和卧马沟一样,都面临着相同相似的问题。许多人的处境都和吴根才差不多,吴根才老实厚道面对这样艰难的处境束手无策想不出应对的办法,他没有孙猴子的本领,拔一根腿上的毫毛就变化出无数的粮食。他不能,有人能。中国地大物博能人辈出,有人就想出了办法:熬淀粉。
政治队长郭安屯在外面参观学习了两天,就带回来熬淀粉的办法。
这里说的淀粉和通常意义上的淀粉不一样,通常人们说的淀粉是从粮食米麦或是红薯土豆里提取出来的很有营养的一种东西,科学一点的说法是:由许多葡萄糖分子缩合而成的多糖物。而政治队长郭安屯带回来的办法熬出来的淀粉却不是这样,它是从玉茭叶,玉茭包衣里熬澄出来的,这种东西不知道能不能也叫葡萄糖分子缩合而成的多糖物。反正那时候人们把这东西也叫成淀粉。是淀粉就能吃。
听说政治队长从公社带回来办法,能从玉茭叶玉茭包衣里弄出淀粉,能从玉茭叶玉茭包衣里弄出吃的。人们兴奋起来,这年头能吃的东西就比黄金贵。
人们睁圆瞪大眼睛像看老君炼丹一样,看着政治队长如何从玉茭叶玉茭包衣里弄出淀粉来。队长吴根才当然是大力支持,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只要能弄出淀粉,只要能弄出来吃的。有了吃的大锅灶就塌不了,人们的嘴就吊不起来,吴根才时时刻刻想的是怎么能让卧马沟的乡亲们吃饱饭。
郭安屯先让一家搬出一口大瓮。这问题好解决,社员群众都有这个觉悟,困难时期,家家的大瓮都是空的,放在家里也是闲着,别说是一个,就是三个两个也愿意往下搬。搬下来让队里熬淀粉对自己有好处,真有的人家就搬滚下来大大小小的好几个瓮。大瓮从坡道上搬滚下来,在场子上高高低低粗粗细细地摆了一大溜,有四五十口。然后郭安屯指挥着社员把全村的玉茭杆子集中到场上,把杆子上的叶子和包皮撕扯下来,在河水里洗干净,分别装进瓮里,再往瓮里倒满水,放一把烧碱,盖上瓮盖,浸泡三天。经过三天的浸泡,在烧碱的作用下,玉茭叶子玉茭包皮上就脱落下一层粘沫状的物质。脱落了粘沫的玉茭叶和玉茭包衣就成了一片网状的纤维,把纤维碎渣捞出去,把瓮里的水轻轻地倒掉,瓮底就澄出一层厚厚的黑糊糊的东西,这就是所谓的淀粉。这时候淀粉还不能食用,再在净水里过几遍,把里面的杂质和烧碱残留掏洗干净,晾晒干,就能蒸馍就能吃了。当然蒸馍的时候要往里掺搅一些面粉。
开始的时候先试了几瓮,试出来郭安屯把一盆青泥一样的淀粉端给水仙。水仙疑疑惑惑的舍不得往里掺面,怕把真正的好面粉糟蹋了。“这东西能吃吗?”水仙不放心地问一声。郭安屯就不高兴了,这是他好不容易才从公社学回来的经验,现在多少人都已经在吃这种淀粉馍了,到了你手上就有了问题了,就成毒药了。不等郭安屯把难听的话说出来,吴根才先对水仙说:“试火一锅,费不了多少面,要是能吃,就能解决问题。”水仙就往淀粉里掺搅了一些面,和揉起来。
等这几箅子淀粉馍搭到锅里去的时候,全村人都没有去上工,都定定地等在场上,等着看淀粉馍出锅。灶棚底下的这口蒸馍锅真的就成了老君神仙的炼丹炉,人们盼望着炼出来的是能解饥顶饱救灾救难的真丹,是雪白悠虚的大馍馍。
一柱香燃尽了。山村里没有表,掌握时间看的是日头影,因为这锅里的淀粉馍牵动着全村人的心,水仙在蒸馍锅里上来气时点起一柱香。一柱香正好就是一锅馍的时间,平常人们蒸馍不点香,只有过年蒸馄饨馍才点香。
一柱香燃尽了,该掀锅揭馍了。场上的人呼啦一下全都围涌过来,像是要见证重大历史时刻一样,围涌上来的人全都屏住呼吸,宁静而焦虑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烧火的水仙的内心和大家一样焦虑,外表却显得从容镇定,她把锅灶里的硬柴火撤出来,解下系在腰里的粗布围裙把腿上的灰土抽打几下,抬手捋一下并不散乱的头,这才把手伸放到桐木锅盖上。水仙没有一下就把蒸馍锅掀揭开,中条山上的女人都知道蒸馍锅不能一下掀揭开,一下掀揭开里面的馍馍容易让鬼捏。鬼一捏,头餐面的白馍都会变成乌黑铁硬的死疙瘩。水仙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把手放在桐木锅盖上“啪、啪、啪”提三下,放出三股白茫茫的蒸气,稍停片刻,才哗地一声掀揭开锅盖。
一股热气冲天而起。“哎呀!锅里的馍全让鬼捏了。”挤在最前面的虎林第一个尖声叫喊起来。人们的心一下子全都提悬起来。“就是让鬼捏咧,个个青的都和驴毬似的。”有人也跟着叫起来。蒸馍锅里的热气腾起之后,人们看到的真是一锅青幽幽的死疙瘩,一点色气都没有,更没有虚起来。往常谁家的馍要是让鬼捏了,就是这个样儿。站在锅台跟前的水仙心疼的眼里都有了泪。郭安屯把挡在前面的人刨开,抬手就从热锅里抓捏出一个热腾腾却又是青幽幽的淀粉馍,瞪着眼凶凶地说:“谁说是鬼捏咧?放他妈的狗臭屁,知道不知道,淀粉馍蒸出来就是这个黑黑青青的样子。”在场的人谁也没见识过淀粉馍蒸出来是个什么样子,只有郭安屯出去参观学习见过,并且还亲口吃过。他把拿在手里的淀粉馍掰一块,放进嘴里就嚼吃起来,咀嚼几下,就眨着眼说:“嗯,就是这个味道,和在公社开会吃过的一个味儿。根才你尝尝,不难吃喀。”“来来来,尝一个。”“尝一个。”“让我也尝一个。”“让我也尝一个。”人们蜂涌着上去都要尝,因为这不算定量,就借着品尝都使劲往嘴里吃。这时候能吃饱一顿算一顿,先不管它是啥味道,饥饿的人谁能尝出味道来。
一锅淀粉馍,一阵阵工夫就让人们品尝完了,才有人说出一句:“还能吃。”饥不择食,饥饿的时候啥都能吃。明太祖朱元璋饥饿的时候喝一碗喂猪的刷锅泔水,还高兴的说是喝了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这所谓的淀粉馍那里是人吃的东西呀,可饥饿的人们顾不得那么多了,吃到肚子里总能顶一顿饱。
能吃就能干。郭安屯挑出十几个女人挽起袖子在场上大干起来。这次他把月儿也挑选上来了,对月儿他一直就没有死歇过心。他也来来回回想过了,吴根才能把她搞到手,而他却搞不到,可能就是因为法儿不对。他决定变变手法,收起棍子,拿胡萝卜喂喂她。不吃硬的还能也不吃软的。他估计吴根才就是拿一套软办法把她弄到水磨房里去的。郭安屯把月儿也留在场上,还尽给月儿派些干净轻巧的好活让她干,脏活重活不让她干。
一反常态的郭安屯更让月儿感到害怕,她不想在场上围着几十只水瓮干轻巧活,她想到地里去,那怕地里的庄稼活再苦再累她都愿意。月儿是想躲开郭安屯。但是她没有挑选的权力,政治队长让她干啥她就得干啥。躲是躲不过了,她只有防。场子上的女人中也有改改,月儿就一刻不停地跟在改改身后转,改改干啥她就干啥,改改到那她就到那。改改是队长的女人,又是郭安屯的亲家,在改改跟前他郭安屯就不敢随意放肆。
郭安屯安排其她女人也包括改改到河里去洗玉茭包皮,偏偏就留下月儿一个人在场上晾晒上一天澄淀出来的淀粉。晾晒淀粉是最最轻省的活儿,干净省事不费一点点力气。月儿已经连着干好几天这样不出力气的活儿了,开始还是和改改两个人一起干,现在改改也让派到河里洗玉茭包皮去了,场上再没有了别人,只剩下月儿一个。场子那边灶棚底下做饭的水仙她们刚开过饭,离下一顿还有一阵时间,她们就锁了官窑回家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往常到河里洗玉茭包皮玉茭叶子,郭安屯也就去了,但是今天他没有跟着一群女人到河滩里去,而是也留在场上,来帮着月儿晾晒淀粉。这不是好兆头,月儿看看四下再没有人,心就怦怦直跳,吓的脸也不敢往起抬。
郭安屯美滋滋地想着给月儿连派了这么多天轻轻巧巧不出力的好活儿,比改改还要自在,她心里也就该明白了吧,只要跟他郭安屯好了,吃不了亏。郭安屯见月儿低垂着头,脸上淡淡地起了一抹羞红,像轻施了一层胭脂一样越好看了。他就慢慢地往过靠,月儿站在支架起的席苇边,伸手摊搅着席片上的淀粉,没有躲闪的意思。郭安屯心头一喜,要在往常她早远远地躲跑了,今天她不躲看来也是有了意思了。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能不知道别人的好意,这么多天的好活儿凭啥让她干?明白就好。
郭安屯快挪靠到月儿跟前,就把贪婪的充满色相的目光从月儿脸上移到月儿手上。这双手也和她的脸一样俏皮好看,好女人身上的啥都长的好,连手都和别人不一样,常年做庄稼活的女人的手都长的粗糙肥厚涩里糙巴,可月儿同样也是风里雨里干了十多年庄稼活,可她的手却是这样的灵巧秀溜柔软白嫩,纤纤十指像十根才出芽的春笋,水水的亮亮的,盈盈一握的手腕像白玉一样柔腻光洁。面对这样美妙如仙的女人,面对这样美妙灵秀的双手,郭安屯再也忍禁不住,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修炼的大胆狂徒,他从来就没有容忍过自己的野性。他知道此时此刻周遭四匝空空寂寂的再没有旁人。他就嘴里喷吐着一股股粗气,上前一把猛然抓住月儿一双秀溜的小手。月儿甚至没有挣脱着要把手抽回来,而是把窘红的脸抬起来和他对视。没有激烈的反抗,郭安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原来的月儿可不是这样,她蹬踢喊叫像刺猬一样,让他根本下不了手。现在终于是水到渠成了,他把月儿柔嫩秀溜软绵绵的小手抓捏在自己的大手掌里,再看着眼前这一张羞红娇艳的脸蛋,他自己脸上也兴奋起一片闪闪的红光。他黑黝黝的脸上涂抹上这闪闪的红光,就变成猪肝一样的颜色,更显得丑陋,更显得恐怖,更显得恶心。
“月儿。”郭安屯把一口混浊的粗气喷吐到月儿脸上,说起话来。“月儿,我是政治队长,专门就是管你这号人的,你跟我好了肯定不吃亏,像这些天一样,尽干轻轻省省的好活儿,你和我好了,以后就再不……”郭安屯拉拽住月儿的手不放,又用一大堆好听的话来引诱月儿,来协迫月儿。“……你跟吴根才好了一回有啥用,不是该咋还咋吗,一点整都没少受。跟上我就不一样了……”郭安屯说着说着就慢慢地把月儿往怀里拽,他相信这一回成功了,这个美好的让他想了十几年的女人就要和他有事情了。那种事情有了一回就会再有一回,再有一回,有上几回就会有无数回。这个世界上的男人,谁不想和好女人在一起睡觉。郭安屯沿着他自己的思路往深里想去,想的他一口一口直往外流涎水。
月儿从开始的惊恐里慢慢地冷静下来,在这个世界上要问月儿最恨谁?月儿最恨的就是现在抓住她手的这条恶棍。当然她最怕的也是这条恶棍。恨和怕是交织在一起的,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这些年来遭受的所有苦难和屈辱都与这条恶棍有关。这就让月儿产生了无比的恨。月儿冷静下来,冷冷地看着郭安屯猪肝一样涨红丑陋的黑脸,想着这些年自己一家所受到的屈辱、苦难和伤害,心里就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原来有的那些恐惧和害怕就被刻骨的仇恨赶的没有了踪影,十多年已经这样过来了,即是再大的苦难和屈辱也就是个这,他总不能把人逼死。就是逼死了也不向他屈服。月儿因恨忘记了害怕,忘记了后果,忘记了一切。
在郭安屯心花怒放想入非非地把月儿往怀里拉拽的时候,“呸!”月儿朝他脸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同时奋力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魔掌中抽拽出来,一扭身走了。
正在美梦里徜徉着的郭安屯没想到月儿还会像那年腊月二十九一样对他这样的狠,他原以为让她干了这么多天好活,又给她说了这大堆好话,她就会像羊羔子一样乖乖顺顺地往他怀里钻,谁知却让唾了一脸唾沫。郭安屯抹一下脸上被月儿冷不防唾上的唾沫,愣怔了片刻,才回过劲恶恶地骂出声来:“给脸不要脸的婊子,不识抬举的狗地主,走着瞧,有你的好日子过。我他妈的就不信连一个地主婆都整治不了,连一个卖白货都整治不了。”郭安屯恨得把牙都要咬烂了,把最肮脏的话都骂出来了。可是月儿早就走过皂角树拐到河滩里去了,她连听都没有听见。
月儿唾了郭安屯一脸从场子上下来,就再没有回到场子上去晾晒淀粉。她下到河滩就和大帮社员干起地里的庄稼活,她要躲的那条恶棍远远的。
后晌黑下工回到崖口月儿就把这事给耀先说了。
耀先一听说月儿吐了郭安屯一脸,就高兴的大大地叫一声:“好!”叫过好之后,他却感到后怕起来。月儿这样不顾后果的举动,虽解了一时的恨,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但这是会遭到报复的。耀先感到担心,却没有埋怨月儿。月儿这样做的对,报复就让他报复吧,不见得社会就总是这样,就总是由这样的坏人说了算。耀先心里有了准备。这一夜崖口上响起的唢呐就与往日有些不同,今天,它虽然还有悲伤也有了不屈的抗争。
进入困难时期,耀先就不是天天都在崖口上吹唢呐,更少吹这种激昂悲壮的曲子,大家吃不饱饭,心情都不好,你再在崖口上嘟嘟哒哒地吹这东西遭人烦,他自己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吹。但是今天他不能不吹,为月儿的忠贞和勇敢他要吹,为迎接更大的苦难和屈辱他要吹。
激昂悲壮的唢呐在寂静多时的崖口上突然响起,让下面的郭安屯听着心里更不是个滋味,他不住地拿手在脸上抹,好像被月儿唾到脸上去的那口唾沫就再也擦抹不掉。
月儿不在场上干了,但所谓的淀粉还是一批批不断在澄淀出来,晾晒干,送到灶棚里来。青泥一样的死疙瘩淀粉馍就被一锅一锅地蒸出来,这那里是人吃的东西呀,尝上一两口还行,成天成天地吃这种东西就让人受不了。淀粉馍已经被叫成了一种时尚,那个时候谁要是没有吃过淀粉馍,谁可能就不是中国人。这种黑青黑青的死疙瘩淀粉馍,咬在嘴里涩涩的就和咬了观音土一样,碜牙咯嘴。吃到肚子里又把人涨的难受,连屙出来的屎都是黑硬黑硬的,就是这还不一定天天能吃得上。
不够吃,后来外面又传来一条经验:玉茭芯子也能吃。卧马沟人又一次瞪大了眼,原来的玉茭芯子都是当柴烧的,这东西也能吃?能吃,把玉茭芯子晒干搁在碾子上碾碎,用粗箩子一过,掺上点面蒸出来的馍就叫玉茭芯子馍。这种馍和淀粉馍不一样,黑青疙瘩的淀粉馍咬在嘴里死硬死硬的,而玉茭芯子馍一进嘴就像一把沙子似的散开,碜的人牙根都痛。吃了这两种馍,好事多嘴的吴虎林就又要说话了:“淀粉馍硬,芯子馍碜,吃了淀粉馍屙不下,吃了芯子馍……”“宁宁的,就你会编派。你不说话别人就不知道你还长嘴了。”虎林的新编顺口溜,说了个半截,就让吴根才给打断。吴根才的话虎林听,吴根才是为了他好。要是郭安屯出来阻喝,他们两个就又要像斗架的公鸡一样抻着脖子吵一气。
不知道虎林后面的话会怎样说,反正这场持久的灾荒不能让人说,不能让人想。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多少年后提说起这事都还是两眼湿汪汪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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