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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马沟的社员又一天没有出工干活,又被召集到皂角树下来开会,这恐怕是卧马沟人最后一次在皂角树下开会了。开完这次会,干部们就要下令把这棵老皂角树伐倒,挖坑伐树的家伙都已经摆出来了。卧马沟的绝大多数社员群众暗地里也相信了皂角神的说法,即是皂角树不是皂角神,卧马沟的多数人对它还是有感情的。它端端地屹立在村口上遮风挡雨陪着卧马沟人度过那么多坎坎坷坷的岁月,卧马沟几代人洗头洗衣裳用的都是从皂角树上摘下来的黑皂角,树被砍伐了人们再用啥洗头洗衣裳呀,树被砍伐了村口上就空空荡荡的再没有遮挡了。卧马沟的人们聚集在皂角树下脸上尽是无限的眷恋,无限的惆怅和说不出的迷茫,却又都束手无策。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谁能谁敢站出来为皂角树说一句公道话。
卧马沟的男女社员在皂角树下聚齐,沟口里探头探脑还有一群要上来跪拜皂角神的人。郭解放开始说话了,他要让卧马沟的人知道,也要让在沟口里探头探脑的那些外村人知道,他今天要干一件什么样的大事,他要让四十里马沟的人都知道,他郭解放是一个不怕神鬼的硬汉。
郭解放要把自己的决心和决定大声地说出来,他把胳膊高高地抡起来。他本想像电影上的正面一号英雄们一样摆弄出一个高大的姿势,谁知他抡圆了的胳膊随着“叭”的一声细脆的响声,就软软地垂吊在膀子上,断了似的再抬举不起来。同时他嘴里喊出来的话也不再是豪壮的气吞山河的声音,而变成了一阵吸吸溜溜的痛苦的“哎哟哎哟”的低呻,他挺直的腰杆也就斜歪下去。
皂角树下的人,还有在沟口里探头探脑的人,都不知道这突然间生了什么事情,都把眼睛睁圆瞪大等着往下看。
站在旁边的许春娥也不知道郭解放这是咋了,忙上前去问。这时候郭解放的脸色已经惨白了,他用另一只胳膊护住软软的像是断了一样的垂吊在膀子上抡不起来的胳膊,疵牙裂嘴地对上来的许春娥说:“你快上去说几句,说完就让土改他们伐树,别晾了台。”
“你这是咋了嘛?”许春娥舌头展不开地问一声。郭解放护着胳膊往下圪蹴的时候说:“我恐怕是胳膊脱臼了。”郭解放真的是胳膊脱臼了。事情就是这么的奇妙,郭解放当兵三年,在兵营的操场上抡圆了胳膊把铁头手榴弹抛来扔去,使的劲那么大,从来没有脱过臼。今天在这么紧要的会议上,他只是空空地抡一下胳膊,却“咯叭”一声脱了臼,疼的他满脸淌汗说不出话。这就让皂角树下的人和沟口里探头探脑的人产生了许多奇奇妙妙的联想。
许春娥也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决不能黄了场晾了台,队长不小心把胳膊抡的脱了臼,疼的站不起来,她就要勇敢地往上站,就像前赴后继冲锋陷阵的战士一样,倒下一个就再冲上去一个。许春娥甩一下脖子,转过脸面对着一片早就睁圆瞪大的眼睛,响响地喊一声:“社员群众们,贫下中农们。”她只喊了这么一句,就觉得不知道是嘴里的舌头还是外面的嘴唇那里有了问题,别别扭扭的不对劲,就把话顿住。
这时人群里的茅茅眼尖看出了问题,就喊:“春娥,春娥,你的嘴歪了?”可不是吗,茅茅这么一喊,所有的人就看清楚许春娥就是嘴歪了。歪的还不仅是嘴,她的整个脸都歪斜了,鼻子眼睛都歪了。春娥心里有些慌乱,早上起来她就觉得半个脸木木麻麻的不带劲,吃早饭的时候嘴角松松驰驰地喝进去的米汤直往外流,左眼也风吹了似的直流泪,还睁睁闭闭的不方便。因为紧着要开会,顾不上这些,也没有对着镜子照一照,就跑下来了。现在茅茅说她的嘴歪了,她也就觉得自己的嘴歪了,嘴不歪为啥说话这么不得劲。
皂角树下的人和沟口里的人,看看抡了一下胳膊就哎哎哟哟地圪蹴下起不来的郭解放,再看看说了一句话嘴就歪了的许春娥,都大大地惊骇起来。
许春娥嘴歪也不是什么神鬼在做怪,夜黑间她洗完头就在凉窑里睡着了,湿头粘在脸上凉风一吹,引起半个脸上的神经麻痹。面部神经麻痹引起的直接后果就是口歪眼斜。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口眼歪斜的,许春娥自己不知道,皂角树下的这一群人和沟口里的一堆人更不知道,他们只是觉得奇怪,感到惊骇。
许春娥嘴歪了眼斜了,再加上心慌,就紧张的不能往下讲话,她不得不朝等在旁边的郭土改招招手,让他带着基干民兵动手伐树。在官窑里开会分工,定下来的就是由郭土改领着民兵把大皂角树伐倒。看见许春娥招手,郭土改站起来领着两个基干民兵就往皂角树跟前走。因为在转瞬之间出了两件奇奇怪怪的事情,手里提握着锨镢的民兵往皂角树下走时就有些战战兢兢,到了皂角树下也盼盼顾顾的不敢动手。郭土改本来是指挥伐树的民兵队长,见民兵们迟迟为为不敢下手,就一把抢过锋利的开刃镢头,双手高高举起,奋力地向皂角树的根部砍去。“咣!”开了刃的镢头像是砍在金属铁疙瘩或是什么更加坚硬的东西上,那开了刃的有半尺长的铁镢头竟然在皂角树根上折断了,那断出去的带着刃儿的铁片子在咣的一声脆响中着了魔似的飞跳起来,落下来的时候就不偏不倚刀子一样砍扎在郭土改的赤脚背上,郭土改的赤脚背上立时就张开一道三寸长的大口子,一股殷红红的鲜血从那张开的口子里泉水一样地流涌出来。郭土改“哎哟”一声,抱着脚就跌倒在皂角树底下。
皂角树下的人和沟口里的人这时候就彻彻底底地醒悟过来,这是皂角神显灵,是在惩罚这几个恶人哩。人们再也不敢站在边上冷眼旁观地怠慢皂角神了,哗哗啦啦地就全都爬跪下去。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不跪,一直站在沟口里的那一群人也慌慌张张地跑上来,向着皂角神爬跪下去。所有的人都亲眼目睹了连着生的三件奇奇怪怪的事情:郭解放的胳膊只抡了一下就断了似的再抬不起来;许春娥只说了一句话就歪了嘴;郭土改举起铁镢头只砍了一下,却砍破了自己的脚背子。这都是生在人们眼皮子底下的事情,谁能不信。满场子上的人一起爬跪下去了,向显了灵的皂角神爬跪下去……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卧马沟的皂角神被更神秘,更广泛,更迅地传播出去。不仅传遍了四十里马沟,还传出四十里马沟,传到更远的地方,在县城的南门坡上都有了皂角神的传说。前来拜跪许愿的人便络驿不绝从四面八方不断地向卧马沟涌来。每天每日皂角树下都像逢集赶会一样挤满了人,挤满了求神许愿跪拜磕头的人。
人们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有的甚至是从外县赶来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精的怪的,总而言之啥人都有。最多的时候把皂角树下的场子都跪满了,黑鸦鸦的一大片足有几千人,比卧马沟全村的人都要多好几十倍。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即是啥也不干,也会形成一股巨大的压力。谁还敢再出来劝阻。
郭解放脱了臼的胳膊虽然已经合上了卯,但红红肿肿的还有些疼;许春娥口眼歪邪的更厉害了,恐怕这一辈子也再矫正不过来了;郭土改脚背上的伤口化了脓,坐在炕上连地都不能下。这三个人不出来管事,还有谁能出面,副队长李天喜和他爹一样,从来就不是个好出头管事的人。政治队长李元喜又让公社抽调出去搞清财查账去了。
现在缠裹在皂角树上的就再不是一绺细细的红丝线,每一个求神许愿的人都不是空手来的,除了一把一把的香火,人们还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带来了红线红布红绸红缎,还有整条整条的大红的绸子缎子被面。皂角树从下到上,从树杆到树梢全都缠挂满了红线红布红绸红缎。远远看去皂角树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朋的烈烈燃烧着的红火炬,在这一簇火一样的红色的映照下,使这些求神磕头的人们脸上也有了明亮而又生动的颜色,像是他们真的看见了皂角神一样。
每天像潮水一样涌来的人群把卧马沟的正常生活秩序搅乱了,上工的钟声不再响起,连吃饭睡觉都不再正常。卧马沟的人也加杂在这朝圣一般的人群里向皂角神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磕头。
皂角树下成日里香烟缭绕尘土飞扬。来烧香,来磕头的人不计其数。人们不完全是因为愚昧,也有空虚的无以为寄的情感加杂在里面,也有被苦难压抑的太久想借此渲泻的意思在里面。
站在崖口上看着下面场子上的缭绕不断的香烟和混乱不堪的场面,月儿心里更加慌恐起来,她不知道这场事件最后会怎么个收场,她只是觉得事情越闹越大了,最后肯定是要有人来追究的,一旦追究起来她又是难逃其咎,因为这件事的起因就在她身上。心怀恐惧的月儿躲在崖口上,不敢再到杜梨树边向下张望,更不敢到下面去跟着人们一起烧香磕头,倒是诚心诚意地在心里盼着这场混乱能早些结束。耀先也不敢下去瞎凑热闹,他就成天成天地圪蹴在杜梨树边向下面张望,把看到的事情回到窑里告诉给月儿。
在人最多的一天,巧红上了崖口硬要把月儿往下拉。心有余悸的月儿拖吊着身子说啥也不肯下去,她怕把自己再牵联进去。巧红就说:“这是一次难有的机会,你看看下面,一天到晚有多少人在磕头呀,还不是为了求个平安保个健康。走吧,月儿你也下去烧一柱香磕一个头许一个愿,把灾难就消免了,以后的日子就好了。怕啥呀,又不是咱一个人,满场子上有好几千人呢。有好多还是县城里来的干事的人。”
耀先虽然很胆小,但这几天看着下面这番景象,也有些动心。再听了巧红这一阵好心好意的说劝,就跟着说:“既然巧红上来了,你就跟着下去吧,真的,这可能就是一次机会。下去点一柱香,磕一个头,啥话也不要说,把咱的心愿许了就行。”
月儿是有些担心,但看着这么好些天,烧香的人是越来越多,也不见有一个干部站出来阻止,也就动了心。就跟着巧红往下走。
前一阵子就是因为皂角神的事巧红的嘴不牢,把话说漏了,害的月儿挂牌子露尻子满四十里马沟游了一圈。但月儿还是原谅了巧红,月儿和巧红交往这么多年,早就知道她是一个嘴不好,心肠好的人。她把她说出去不是成心要出卖她,只是说漏了嘴。月儿游街回来,巧红就上来痛心疾哭抹着眼泪赔了许多不是,两个人还是要好的伙伴儿。不是好伙伴巧红怎么会上来叫她呢。
月儿随着巧红从崖口上下来,爬下去刚磕了一个头。就有人指着月儿喊起来:“看,那个女人下来了。那个女人就是真正的皂角神转世。”月儿像遭了雷殛一样站在人群里懵了。而场上成百上千的人听了这话都扭过脸往月儿身上看,就像真的看见了神灵一样,人们一双双眼里都闪放出生动的惊慕的光亮。在这些人的心目里把卧马沟的皂角神和卧马沟的月儿是联系一在起的,在人们的种种传说中皂角神就是月儿,月儿就是皂角神。远远近近的这么多人真的看见月儿是这样的慈眉善眼,秀丽端庄,美若天仙。就坚信不疑,她就是天仙下凡,就是皂角神转世,来到人世间救苦救难来了。人们看着端立在眼前的月儿用不着谁招呼一声,就一起哗哗啦啦地狂热地向月儿,向他们心目中的皂角真神爬跪下去。这是成百上千的人啊,虽然他们嘴里没有出声音,但他们爬跪下去的时候都在地上弄出一点声音,一个人弄出一点声音,这么一大群人弄出来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就是一片噼噼叭叭让人震撼的声音,更是抖动起好大的一片尘土。
等尘埃落定,场子上却没有了月儿的身影。爬跪在地上的这么一片人扬起一脸的迷茫,他们中间的许多人想象不到在这么短暂的一瞬月儿就会没有了踪影,难道她真的就像一阵轻风飞飘走了吗?这来无踪去无影的神秘,更让人们相信她就是皂角神转世。有人喊一声:“皂角神上崖口了。”爬跪在地上的这好几千人像听到神的召唤一样,爬起身顾不得把腿上的尘土打掉,就急风急火地一起往崖口上跑,去追撵他们的皂角神。
月儿无意中陷入更深更大的灾难的旋涡里,这么多人不是伸出手把她从灾难里往外拉拽,而是更加有力地把她往苦难的深渊里推。
再来卧马沟烧香拜神的人就有了两个去处,先在村口上给皂角树披红,完了就是上崖口给皂角神月儿磕头。月儿吓得躲在窑里不敢出来,但上崖口烧香磕头的人却来了一拨又一拨,绵绵延延的不断头。月儿身不由己地让众人往更加深重的灾难里推去。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形成的压力是巨大的,巨大的让人喘不上来气,巨大的让人承受不了。郭解放就大叫着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当然他不是在皂角树底下面对着大片的人群这样喊叫的,他是躲藏在上房,面对着一堵空墙叫喊起来的。叫过之后,他绕着道下了马沟河到公社汇报情况去了。
在卧马沟喧嚣起来的这场混乱,最终还是被制止住了。是公社的干部领着派出所的公安带着上百名背枪的民兵上来,才把聚集在一起烧香拜神的人群驱散开。
烧香拜神的人群被驱散开后,以公社书记董天明为组长的工作组却留驻下来。董书记决定要把这带有一贯道性质的反动事件彻底地追查清楚。一追查就很自然地把月儿追查出来了,月儿被当作反动一贯道的道,被当作装神弄鬼的罪魁,被当作这次重大反动事件的煽动者起者,被关押起来。暂时关押在官窑边另腾出来的空窑里。以董天明为的工作组已经有了初步的意见:把装神弄鬼,蛊惑人心,挑起事端的地主婆贾月儿送到公安局去判上个三年五年徒刑。
郭解放、许春娥还有郭土改他们更是一口咬定月儿就是这场造成极坏影响事件的煽动者起者,坚决同意工作组的初步意见把月儿送到监狱里去,用更加严厉的专政手段对其实行专政。
月儿暂时被关押在官窑边腾空的窑里。这孔窑原来是库房,窗是堵死的,门是那种厚重的扫地门。关闭住后严严实实的几乎流泻不进一丝光亮,窑里黑麻糊糊的,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黑夜。一天只许往里面送一回饭,屙屎尿尿都不许出去,里面没有灯,没有炕,更没有暖身的被褥。月儿就在这黑森森的窑洞里关着,等待着工作组和村干部们最后的决定。月儿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实际上月儿的命运一直就被别人掌握着。
在黑漆漆地空窑里,在熬不到尽头的苦难里,月儿又一次想到了死。六零年困难的时候,保管员郭满屯就是在这孔窑里吊死的。月儿也想把自己吊到木梁上去,像这样活着不断地遭屈辱遭受磨难,真不如死了的好。死了就再也不受这些苦难,再也不受这些羞辱了。但是她手里没有绳子,把自己悬吊不到木梁上去。想死都死不了。死不了月儿就感到万分的恐惧,黑暗里她睁眼闭眼脸前晃动的都是吐着又长又红的大舌头的郭满屯张牙舞爪的可怕的影子,她却不敢喊叫。
在这黑暗的空窑里,在这没有尽头的苦难里,月儿真不知道最终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满村里的人都知道关在空窑里的月儿要被判刑了,好多人在心里默默地为月儿惋惜:一个好人,却没有好命,把啥灾啥难啥苦啥罪都受了。耀先也听说了工作组和村干部的决定,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的胆早就吓破了,他除了在崖口上伤心流泪啥也干不成。他不敢去找村干部,更不敢去找工作组,也不能到下面窑里去看月儿。每天他做一点饭送下去,到不了窑门口就让民兵从手里夺走了,民兵们背着长枪守在窑门口上,根本不让他和月儿见面。他提送下去的饭,民兵们还要翻搅着看看里面是不是夹带着纸条之类的东西。耀先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咋个过了。
巧红像是疯了一样满村跑,她不能眼看着月儿被判了刑。月儿要是被判刑,她一辈子的心灵都不能安宁。皂角神事件闹这么大全是因为她,开始是因为她的嘴不牢把月儿说出去了,后来,又是她把月儿叫下去烧香,让众人把月儿当成了转世的皂角神。要是她不多嘴多事,可能就不会有这场事,没有这场事,月儿就不会被关押,就不会被判了徒刑。心怀愧疚的巧红不能眼看着月儿再受一场大磨难,要是月儿真的被判了徒刑,月儿恐怕就活不成了,就死在外面,再也回不到卧马沟来了。为救月儿,巧红放下脸把谁都找了,甚至又找了她的老相好郭安屯。
郭安屯现在虽然不是政治队长了,但他儿子现在是卧马沟说话算话的一把手。郭安屯老了,再不像年轻的时候需要巧红了,所以巧红提出来的要求,他就没有心情去管。他带着一脸漠不关心,不,不是漠不关心,而是带着一脸幸灾乐祸,对找上门来的巧红说:“回去把你自己的日月过好就行了,管那么多闲事干啥呀,这闲事也是你能管的。我管不了,公社县上都插手了,谁说了都不管用。活该,这都是她自找的。”
巧红带着一肚子失望,一肚子气愤从郭安屯那里出来,她又想起了李丁民。李丁民是老一茬人里有德性有声望的人,他总不能也像郭安屯一样袖着手在边上看热闹吧,他起码能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说清楚,能说清皂角神事件不能让月儿一个人承担。巧红这样想着就往李丁民家跑,反正她现在啥也不顾了,就是想着不能让月儿判了刑。
巧红跑进李丁民的场院,却只有水仙一个人坐在窑里。“水仙嫂,丁民哥呢?”“咋?你有啥事?”水仙问一声。“有事,有要紧事,月儿要被判刑了,赶快得有人去为她说说话呀,月儿真恓惶。”巧红说着眼里就有了泪。水仙眼睛也就湿了,她说:“你赶快也到官窑里去吧,天喜他爹还有二奎他爹好几个人,都往官窑里去了,去找工作组就是说月儿的事情去了。”“真的。”巧红抹一把泪,起身赶紧往官窑里跑。
卧马沟出了皂角神事件,工作组来了把月儿关押起来,听说还要判月儿的刑。一些上了年岁的人就觉的这有些过分,不能把啥责任都往月儿一个人身上推。月儿是成份不好,但月儿人并不坏。皂角神事件也不是一个人能闹起来的,是别人闹起来硬往月儿身上推的。李丁民和几个有些年岁的人商量好,一起来找工作组的董天明书记。来的人里也有郭晋平老汉,郭晋平是许春娥的公公,但老汉对月儿没有恶感,他是管不下儿媳妇,要能管下,他就不会让她一遍又一遍地去欺负糟蹋人家月儿。郭晋平老汉当然记着六零年困难的时候,月儿端给他的那两碗稠糊糊的地菜汤,当然记着月儿送给他的那一毛裢金子一样贵重的麦子。要不是那一毛裢麦子,他的二奎三奎说不定在六零年就饿死了。
董天明知道李丁民是土改时入党的老党员,又在村里当过多年干部,见他领着几个上了年岁的人进来,就很热情而又认真地在官窑里接待了他们。
李丁民和几个上了年岁的人,坐在官窑里面对着董天明,慢慢咧咧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把自己心里的想法一起说出来。李丁民先说:“皂角树开花稠,年景就好;皂角树开花稀,年景就不好。这传说早在解放前的旧社会就有,我们这些上了年岁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这不是月儿第一个说出来的,月儿是地主成份,但不能因为是地主成份就把啥罪过都往人家身上推。今年春上皂角树就是没有开出几朵花,今年麦子的收成就是不好,缴完公粮扣过种子,我们卧马沟一个人才分下八斤八两口粮。董书记你说恓惶不恓惶,这八斤八两口粮够干个啥?连半个月都熬不下来,真真还不如六零年。对这八斤八两口粮社员群众能没有意见,能不说怪话。自己工作上有了缺点,有了失误,还能不让群众埋怨上几句。可这几个年轻干部非要一杆子查到底不可,查来查去,就把月儿查出来了。别的人一推六二五,啥也不承当,月儿胆小人也老实,不敢往别人身上推,啥也就落到她头上了。其实也不一定就是月儿说出来的,起码皂角树上的第一绺红丝线就不是月儿缠上去的,那是吴换朝的女人缠上去的。他们硬是往月儿身上推,说她是牛鬼蛇神,拉出去就游街。游街也罢,前两年公社里的干部弄不弄还要挂着牌子出去游游街哩,也不算是个啥。可他们硬是把月儿裤子后面剪开一个锅盖一样的大窟窿,让她露着两片尻蛋子满四十里马沟游。事情实际上就出在游街上,那么多人争着抢着看热闹,少不了要问声这是为啥,就有人说月儿是皂角神,一传十,十传百,就传说出去了。这年头心里窝憋着事情的人多啦,听说卧马沟出了皂角神,就都想到神跟前来诉诉委屈,说说冤枉。事情就这样演化出来了……”李丁民吸咂着旱烟,长长短短把事情的经过细细地说一遍,把土改以来耀先月儿两个人的表现也细细地说了一回。最后他再说:“这两个人虽是地主出身,但真的没有干过出格的坏事,你可以再查访查访,这是两个恓惶人。董书记,现在要紧的不是追查这类事情,要紧的是赶快解决八斤八两口粮的问题,割倒麦子这才几天,有的人家倒揭不开锅了,这问题不解决,别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就还会生。”
董天明从老党员李丁民以及另外几个上了年岁的人嘴里听到了实话,这让他感到震惊,不得不调整一下固有的思路,重新审视卧马沟的人和卧马沟的事。董天明和过去的韩同生不一样,韩同生和卧马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进了卧马沟看人看事总带着一副有色眼镜。董天明对卧马沟是陌生的,相对来说也就是客观的,起码他不带有个人的恩怨。听了李丁民和几位长者的话,再经过深入细致的走访调查,董天明终于有了自己的看法。郭解放许春娥是党员干部,他们认定月儿有罪,应该严惩,但他们是少数;卧马沟的绝大多数社员群众贫下中农,对关押起来的月儿还是同情的,这么多人在这种时候能站出来为一个地主女人说话,就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不是有一句话叫: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吗,那就相信群众吧。董天明改变了要把月儿送进公安局去判刑的想法,决定把关押起来的月儿批评教育后予以释放,不再追究,这是第一;第二,立即动员全公社各大队捐粮捐款帮助只分了八斤八两口粮的卧马沟群众度过饥荒。
董天明的决定是正确的,也是及时的。卧马沟的老老少少忘不了他这个人,被放出来的月儿更是万分的感谢他。
天呀,月儿想不到自己还能被放出来。
出来后月儿才知道是李丁民和众多的乡亲们在工作组面前,在董天明面前为她添说了好话,才使她得以重见天日,才使她免受了一场牢狱之苦。要不是李丁民和乡亲的力保,要不是董天明的开明,她早就被郭解放许春娥送到监狱里去了。
谢谢丁民哥,谢谢乡亲们,谢谢开明的董书记。虚弱的月儿在耀先的搀扶下站在崖口上对并不在脸前的恩人们一声声说着感谢话,对加害羞辱她的那几个恶人却一句诅咒的话都不敢说,即是在这没有外人在场的崖口上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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