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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再见钟越（第1页）

菱花灯光影幢幢，犹如雾里看花，林翠浓只觉天地眩晕、蝶化庄周，自己恍然置身梦中，不然怎会看到阿菱？

可随之一双豆绵碎金履缓缓落入眼前，林翠浓与双极重的杏瞳对上，眼神交融间瞬间清醒：“阿菱，你不是——”

“死了吗？”几字被她含在口中却不忍说出，毕竟太残忍。二人皆眼圈红湿着。

卫菱收整好情绪，唇角僵直着努力挤出个笑：“一言难尽，嫂嫂进屋我同你细说。”

二人入屋，卫嬷嬷命人上了壶糯山普洱，茶汤入黑釉兔毫盏后银光闪亮，见宫女娴熟点茶后卫菱让仆妇尽退下，林翠浓见卫菱腹部颇大，眼看几月便生产，眼神中惊慌、心疼交杂，“阿菱你这是——要背着钟大人独自生下孩子吗？”

你为何在厂公府？为何装死？

林翠浓有诸多想问，卫菱眼神中有千般诉说之意，可想到连累的后果，就全然忍住了。见卫菱吞吐间毫无诉说之意，林翠浓只垂下半扇圆润的眼褶，善眉低垂：“无妨，我明白，阿菱你只要好好的就行。”

卫菱紧紧握住她的手：”嫂嫂，抱歉，有些事我亦言不由衷，总之望你替我隐瞒所有，你也要好好的。我知你爱着长兄，可花怜才堪贵，若是君子不惜花又有何用？”

林翠浓睫翼微闪，想起自己那尚未出世便没了的孩子、漠视的夫君、婆母，夫君那从未露面但一直存在的白月光，心中不由悲从中来，热泪如雨滴落，不住地颔首，话却说不出来半分，“我晓得的，阿菱，此生我绝不回头。”

她已决意待过了这个年夜便提出和离，纵然世人笑她不知富贵、愚蠢无两，她也不会再优柔寡断。

二人说了密密的一番话，卫菱心情好了些许胃口也好些，知嫂嫂喜那椒脆酸梅脆片藤，香苏汤，派了小厮去采买，可谁料小厮本该回来的时候却被人堵在厂公府。

细细碎碎的谈话声逐渐放大，变成了争吵，犹如在心腔揉弄进石子，卫菱听了着实难受，与林翠浓同起身来到门口查看，只临出面前，秋枝适时为她戴上一顶鲛绡纱面衣。

到了门口，只见小厮被几人按住，旁边站了位年纪尚小的娘子，碧鬟红袖、眉含烟翠，清丽脱俗如芙蕖，然而言语却酸气刻薄，“我瞧见嫂嫂进了这厂公府，你却称未见过我嫂嫂，谁人不知当今九千岁是我嫂嫂的养兄，我还能认错不成？快给我让开！”

小厮被打得面容红肿，鼻上三尺青痕，哭丧抽噎：“我是都督府的小厮，你竟敢动手？”

“我如今是永恩侯府唯一的小姐，你竟敢反驳于我？”女子正是卫菱三妹卫蕊，卫菱听此话眉头一蹙，不过并未出声，而是林翠浓出面踏过府槛，言辞清冷厌恶：“你有完没完？”

前些日子不过是她动了阿菱的旧物，自己派人拿了回来，三妹就如此记恨上自己，从前懦弱乖巧的白兔今日摇身一变张牙舞爪、分外可笑。

卫蕊见林翠浓出面，神色中透露着莫名的得意，从前大姐、二姐皆在时谁都看不见她这庶出的小姐，难为自己容貌绝色竟埋没至此，如今永恩侯府只余自己一个小姐，大姐儿的东西她拿了便拿了，未料到大嫂竟义正严辞地派人收了回去，就仿佛自己不配一般。

她扬起脖颈宛如胜仗将军，音色尖锐：“我说呢，大嫂果然在此。即便林都督是阉人没那本事，可到底曾为男子，嫂嫂也该顾着些男女大防才是，偷偷摸摸关着门做些什么呢。”

“你！”见卫蕊如此不分黑白污蔑自己与兄长，林翠浓胸膛起伏，指着她：“来人，将她轰出去。”

“我看谁敢！”卫蕊瞪大眼珠子，娟狂放肆，俨然一副小人得势的模样。

“谁人不知大姐儿死了，二姐被禁庄子上，你碰我，永恩侯府不会放过你，大哥也不会放过你的。”卫蕊大声提醒，见小厮还往前走，她才慌了往后退，可往后一步、两步，却撞上柱坚挺的肉墙。

她懵然回眸，却被骇了一跳，不自觉鹌鹑般低头：“姐夫，姐夫。”

来人生得白面玉冠，清正仿佛不为世间纷扰，五官因极致的瘦削被勾勒的分明，高鼻上是双淡漠无物到极致的眸，近看黑润，内里死寂一片，压抑不透光。

如今不该称呼为钟侍郎了，谁人不知自侍郎夫人去后，此官先是疯癫无状要复活亡妻，随后被帝训斥，而后浑噩多日突然一日恢复清醒，可言辞犀利、针砭时弊，宵衣旰食地忙户部的活儿，人称拼命三郎。

众人道：情场失意，官场得意，只怕这位大人很快便要晋升了。

“你说，谁死了？”钟越像是非常困惑一般，俊秀的眉眼被层层阴翳笼罩，他淡淡地看着自己这位妻妹如看死物，缓缓勾了个笑：“三妹，你说——谁死了？”

卫菱只觉喉咙间囊住开不了口，潜意识里让她闭嘴，不然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可卫蕊是个浅薄不知数的犟种，只怯弱了几刻，便再次开口：“大姐已死是事实，姐夫莫要再伤心了。”

望着男子眼如点漆，浑然如高不可攀，卫蕊心中不由如火灼灼，大姐征服过的男子，她为何诱不得？侍郎府如今尚无子嗣，她嫁过去也清净。如此想着，卫蕊不由靠近，身体尽呈媚态。

“咔嚓”——骨裂声突兀而起，卫蕊双眼直翻，口角忍不住因剧烈痛意吐出白沫。

男子的掌紧紧握住她嫩白如水菱的腕骨，但并未怜香惜玉，反而狠戾拧动，几乎呈方直的弧度，无比绝情。

林翠浓忍不住瑟缩了下，下意识挡住身后的阿菱。

卫菱眼神无波，再见两世的夫君、曾爱极又恨极的人，从前的如翡君子变成今日冷情冷性的半魇权臣，心中如水掠过丝波纹，再无其他情感，转身拉林翠浓回都督府。

“世子夫人。”林翠浓被男声唤住，连带着卫菱的脚步也顿住。

钟越唤的是林翠浓，眼神却如鹰隼锁定了她身后之人，捡起席帕子：“您身后那位娘子的帕子落地了。”

他指节间捻着席绣青翠竹柏的帕子，上面的纹绣再熟悉不过，林翠浓呼吸一禀，卫菱并未接过，钟越视线挪到那方帕子上，神色淡然自若，可嗓音却颤抖压抑到扭曲，如肉胎塑身被沸腾的滚水泼打，“这帕子，不知这位娘子从哪里得来的？”

卫菱开口，便自然被识破身份。林翠浓接过帕子，不动神色全然挡住她：“侍郎大人认错了，这帕子曾是阿菱赠予我的。”

“是吗？”钟越询问，轻声细语，可眼神仍不曾挪动，显然未信。

卫蕊缓解了几分痛，目眦欲裂道：“我都瞧见了，帕子是从你身后那狐媚子身上掉下来的，怪不得你不许我拿大姐房里的物件儿，原来你把我大姐的东西尽数给你养兄的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