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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高门之妇在丈夫归来后会如何做。
是以妻的身份,安静侍奉?还是热情殷切嘘寒问暖?
可斟茶倒水有下人做……
嘘寒问暖……她平常口齿也还伶俐,也有无数想要过问的事情,可那似乎都太过亲密,她望着丈夫淡漠沉稳的侧脸,鼓起勇气,也问不出口。
再说,谢璧已安稳归来,追问过往,似乎已无太大必要……
饭桌上,老夫人已从家事聊到国事:“这次你遇难,还好有蔡内相转圜,你可知这次有多险,若非清宸园开园时那场水上鹤舞让陛下龙颜大悦,内相又特意提起你这位京城鹤郎,陛下还不知要囚你到何时……”
谢璧被囚在大理寺一月有余,鹤舞的情形也听同僚说起,他只觉讽刺荒唐:“我上谏不该修建清宸园消耗国力,陛下却在开园庆典上将我放出,这不是恩典,是给儿的难堪。”
“放肆!”老夫人站起身,冷眼看着十六岁高中一甲,在夫君庇佑下未受过半分磋磨的儿子:“你身为臣子,怎敢如此非议陛下!再说,你差事是户部的,边境如何与你何干?你何苦去蹚浑水?”
谢璧放下筷箸道:“就因了儿在户部,儿才知晓上缴北戎的岁币对民众是多大的负荷,如今并非太平盛世,更不是贪图享乐之时,北戎已百般挑衅边境……”
“儿啊,天塌了,也有别人顶着。”老夫人摆摆手,不愿让儿子说下去:“如今你父亲已故去,人走茶凉,陛下又能恩宠容忍你几时?谢家咱们这一脉只你一人,你若是出了事,咱们家才是没指望了。”
谢璧面上闪过复杂情绪,末了却沉静道:“儿子明白,儿子不孝,定然不会再让母亲忧心了。”
“好在这次有惊无险,你总算是回来了。”谢老夫人看一眼身侧的儿媳,淡淡道:“你媳妇也很挂念你,你不在家,她也许也不舒服吧——竟有半月不曾出门请安了,你回去,好生陪陪她吧。”
谢璧眸光在江晚月身上微一流转,语调听不出情绪:“让母亲操劳了。”
饭罢,两人并肩走出回廊,初冬的风萧萧瑟瑟,卷落的枯叶飘落在池中。
江晚月望向前方的挺拔身影,忍不住低声道:“……夫君。”
郎君和夫君一字之差,江晚月平日里都随着下人叫郎君,唯有床笫之间,才会唤这二字。
久别重逢,险些生死相隔,她鼓起勇气才叫出来这两字,面上浮起热潮。
这两个字一出,走在前头的高大身影微微一僵。
“嗯。”谢璧转身,凝视眼前许久未见的妻:“你受累了。”
轻轻的四个字,酸酸涩涩的渗入江晚月心间。
她担心,担心谢璧会因婆母最后几句话心有芥蒂,想着上前解释一番。
可谢璧并无丝毫不满,反知晓自己的不易。
江晚月眼眶泛酸,千言无语奔涌在心头,开口却只笨拙说了句:“这一个月,夫君受苦了。”
雪中梅香淡然萦绕,江晚月知晓,那是谢璧熏衣惯用的香丸,此时的他墨发高束,眉眼清隽,正如初雪寒梅,清耀卓然。
和他视线相碰,江晚月心跳怦然,下意识便要转移视线。
谢璧淡眸微垂,看向他名义上的妻。
妻似是很窘迫,紧捏袖筒的苍白指尖轻轻颤着。
妻不会遮掩,情绪和心思总是能被人一眼看了去,想是这些时日他入了大理寺狱,她每日以泪洗面,又无计可施。
谢璧眉尖轻蹙,江晚月倒比从前羸弱了几分。
谢璧移开眸光,散漫道:“我未曾受苦,倒是你有几分消瘦,身子不舒服?”
江晚月和身姿柔若无骨的东都女子不同,她体态窈窕韧丽,刚进府时,有份舒展自在的生机,如今整个人却宛若冰雕雪塑,脸庞过分苍白纤细。
身侧的秋璃要上前回话,却被江晚月暗中拦住。
江晚月忍着咳,柔柔笑道:“夫君不必挂心,天气愈发冷,我前几日着凉,今儿已尽然好了。”
她趁谢璧不备,已叫了两声夫君,谢璧未曾不悦,想来是默认的。
这份默认,让她心头渗出几分甜意。
谢璧点头,他一眼便知晓妻在撒谎,她的不舒服,恐怕不是气候转冷的缘故……
但左不过是吃食不适,或是旁的琐事。
他问询,不过是几月未回的家主对妻作出关怀的模样,至于答案,他无所谓知晓不知晓。
待到谢璧身影消失在廊檐尽头,江晚月才缓缓收回视线。
秋璃气道:“夫人为何不告诉郎君实情,老夫人不知晓,郎君也不知晓,夫人岂非白受了那么多苦楚。”
冬日天寒,冰冻三尺,夫人完全是侥幸,才从九悬湾捡回来一条命。
秋璃着急,语气有几分僭越,江晚月仍温婉谦和淡笑:“郎君能出大理寺便好,我本就是盼他平安归来,如今已然如愿,不算……不算白受苦楚。”
其实方才……她很想问问他这些时日在大理寺过得如何,也想和他诉说自己有多悬心。
可谢璧仿若他书斋中挂着的山水名画。
月影高寒,透着清冷仙气,她心生局促,不敢冒然。
转眼天色渐渐黑沉,谢璧仍未曾来院中,倒是他的贴身丫头雪影来取谢璧御寒的被褥,看向谢晚月的眸光,含了几分忧愤轻蔑。
谢晚月心里一沉,看向秋璃:“郎君又歇在琴筑了?”
霁泉坞是谢璧的住处,谁知婚后那几夜一过,谢璧就未曾再来过。
琴筑本是谢璧的书房,可成婚后的大半年,谢璧晚间便休憩在那里,之前是夏秋倒也罢了,可如今天气转冷,琴筑没有地龙,谢璧又刚从大理寺出来,怎能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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