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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第1页）

今天最后一瓶打完了，明天就能出院。

“本想着出院再和你们说的，只不过明天是阿强的头七，我必须出院去见他。”

护士拿着东西走了，陈江屿望了一眼她手背上医用胶布下洇出的血，轻轻地说：“芳姨，你怎么敢的。”

“那个孩子没人要的，王家本就不承认他，阿强一走，生下来谁要啊……”林艳芳落寞地说，后又朝他抬了抬下巴，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笑容说：“臭小子，芳姨我年少就入错了行，堕胎的、生了之后又卖掉的什么没经历过。”

陈江屿想说的不是这个，只不过他没有张嘴接着往下问。

他只是不敢置信，林艳芳竟然有种到在阿强去世的第二天，就瞒着所有人独自跑到私人医院里拿掉了孩子，亲朋好友没有一人知道，她就孤零零地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结束了所有。

或许躺在寒冷如冰块一般的妇科手术床上，才能共情阿强在那个雨夜地面上慢慢走向死亡的悲凉，才好化解没见到他最后一面的痛心悔恨。

陈江屿拉来了一把老旧的凳子坐上，一行红色脱漆的数字编号印在凳座底，是二十年多前的。

“白梅和你说过没有，你就在这儿出生的。”林艳芳嘴角的笑还没有消失，看着那铁皮凳子，回忆拉回多年前。

见到陈江屿面无表情地摇了头，她念叨起来，先是语速平缓地娓娓道来，“说起来，还是你妈妈推荐这家医院给我呢，别看它现在又破又旧，在当年人家外号称‘万婴楼’，这里的医生做人流手术就和玩一样，管你小孩成型不成型的都能给你用夹子钳出来。”

没等这番话说完，她脸上浮现出了奇怪的神色，激动了起来，侃侃而谈的样子似乎在夸耀她成就的徽章，“那小孩有我手掌那么大，我看过的！”

可能是止疼泵让她精神焕发情绪莫名高亢，陈江屿欲言又止，就静静看着陪着。

继而她眼眸里的火光渐渐熄灭，眨眼晃神过后，一层迷雾升腾。

“这次…还没有成型，全是血，也只有血…”她的眼中迷雾凝聚成泪挂在了她的颧骨上。

“今天是阿强的头七，我让孩子去陪他了，这是应该的。”她哽咽着把泪从下巴上抖落，情绪激动起来扯到了刀口，她嘶嘶两声又忘情地说道：“命中注定的是吧，江屿，你知道的不是吗？是神让我这么做的。”

如今有些话扯到那个可怜的孩子身上无疑于事无补，掌握命运这件事轮不到陈江屿评头论足，他望着林艳芳因啜泣而抖动的嘴唇无声叹气。

“你别后悔就行。”

“不，我不后悔。”林艳芳抽了张纸把泪擦拭干，“把孩子生下来才是错的，我怕我自己像你妈那样，我没有信心…”

陈江屿抿唇，肩膀上的肌肉随着又一声的轻叹松弛了下来，“芳姨，你想多了，你是不会的。”

“可是阿强不在了，我一个人不行的，我不行的。”她无血色的嘴唇焦急地哆嗦，急切的自我洗脑自己没有做错。

陈江屿上前坐在她的床边，“没事没事，芳姨，过去了不是么。”

在陈江屿的安慰下，她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

“江屿，芳姨想走了，只要还在c市一天，我就不得安生。”

陈江屿很想挽留她，但还是保持了缄默，他没法作强留，谁都有离开的权利。

他的眼睫遮挡住失落的眼神，喉头滑动，不肯多说一句。

“江屿。”林艳芳握紧了他的手，“芳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身边那个小伙子能好好的陪你吗？”

陪到什么时候？到老么，陈江屿愣怔出神的设想。

“那个孩子看起来不错，踏实，就是年轻了点。但你不能过多的把心放在他的身上，你懂吗，人要学着自私一点，多想着自己。”

陈江屿只是听着。

“芳姨不在你身边了，有些事帮不到你了，遇到事一定要先紧着自己。还有你妈那边，江屿你们之间后来有联系过吗，自从李金蔚回来后？”

“没有。”

林艳芳的神情转变成了惆怅，“你妈最近要转手房子了，过完户这么大一笔钱握在手上，我担心她会乱花，你和她好好说话让她先置办个小户型的。唉，乱花就花吧，但一定要让她留个房子…以后你不想，不想养她了…她还有个地方住。”说到最后，林艳芳瘪了嘴，又要决堤。无论怎么样，到底她还是念着白梅的好，那些年荒唐又糜烂的岁月，毕竟是两人携手走过。

陈江屿轻哼一声，眼珠撇向别处，“亏你还想着她，她有来看望过你吗？阿强的葬礼我可是没见到她。”

林艳芳示意桌子上的水果是她托店里小妹送来的，陈江屿漠视不认。

林艳芳的一声叹息，终止了这场对话。

这些年来这对母子俩她也管累了。如今陈江屿要走另外一条路，这条路上的警示牌众多，白梅的存在就是让他压着高压线在走。那如果钱能让她乖乖的不再惹事，不做傻事妨碍到他，随她在哪里蹦跶都行。

但她还是想在临走前和白梅通场电话，可是打了几次都没有打通，最后一句交代的话到底没有传到白梅的耳里。

陈江屿给林艳芳请了产后居家护，出院后经过十几天精心照料，她已经可以陪同陈江屿一起出门办店铺转让手续了。

接手养生馆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行业大哥。

他刷刷几笔在合同上签好了名字，水墨没干还放在嘴边吹了吹，后放在桌上将签名处转给林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