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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悔恨（第1页）

吴森海买了最近的一班高铁，他坐在高铁临窗的位置上，满心都是担忧不安。他心急如焚，恨不得这五个小时的路程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根据母亲的描述，父亲咳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由于当地医疗条件有限，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医生也只说是新冠后遗症，所有人都有一点，自己平时多注意保暖不要吹风就行。再加上除了咳嗽并没有其他的症状，所以老两口也没有当回事。最近，病情却越来越严重了，再有一次咳嗽到痰里都有血丝以后，吴母实在坚持不住了，瞒着吴父给在深圳工作的吴森海打了电话，希望他能抽个空带自家父亲去大城市彻底检查下。

在高铁上的五个小时，是吴森海此生最漫长的这五个小时。他想起十二岁时离家去县里读书，父亲骑着摩托车送他到车站，他毫无预兆地哭了，那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父亲送到车站，却只有那次难过得紧，就那么在人群面前哭了出来。后来他再也没有因为离开父母哭泣过，也许是那一次已经明白，他总是要走的。二十二岁那年他离开生长的地方来到深圳，一个人提着行李箱，父亲却在当天晚上就给他来了信息说如果不适应就回家。

他当时有几分感动，却没有伤感，他一心期待着自己能在这座城市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现在想来全是后悔，如果他没有离开，像大多数同学一样留在家乡是不是就能更好地照顾自己的父母呢？

当他浑浑噩噩地从车站出来，回家看到父母的瞬间，他的心里更是一酸。才短短半年，父亲已经消瘦不堪，脸上布满了皱纹和疲惫。父亲见到他的第一眼，眼睛里迸中惊人的喜悦，他想要问吴森海怎么回来了，下一刻却又开始咳嗽，咳得很是厉害，足有几分钟都没有停歇。吴妈妈担忧的眼神看向自家丈夫，嘴唇颤抖着强忍住泪水。

吴森海扶住吴爸爸，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道，“爸，我带你去市里，咱们去医院检查。”

吴爸爸瞪了吴妈妈一眼，责怪道，“都说了没什么事情，怎么还把儿子喊回来了。”他喝了口水，艰难地咽下即将出口的咳嗽，“我没事儿，小海，你这样回来是不是耽误上班了。”

勤劳朴实的劳动人民永远在考虑工作，吴森海久违地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丝仇恨，为什么呢？他们明明是这么善良的人，却要面对这么多的恶意。吴森海摇摇头，努力克制那种惊慌感道，“爸，没事，我休年假了。我们现在赶紧去吧，没事我尽快回去，爸你不要担心会影响工作。”如果有事要怎么办，吴森海没说，他只能接受没事这个预设。

三甲医院的人很多，吴森海凭着本能陪着父母等待，缴费，陪父亲去检查，等待结果。他装作若无其事，因为父母只能依靠他，可是心里像是破了个大口子，呼呼地在往里灌风。他害怕极了，直到医生把他叫进去，他回头看了父亲一眼，安抚道，“应该是没什么大事，您先坐着，我待会就带您回家。”

医生的眼神里是同情，吴森海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往下沉，“是肺癌，需要做手术。”

吴森海麻木地站起来，他还要去缴住院费用。

“别担心，爸，只是肺里有点小毛病，咱们做个小手术就能回去。”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让人感觉到他在哭。

吴爸爸像是明白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沧桑，“儿啊，没事，爸还在呢。”他的心里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了，对死亡的恐惧后知后觉地让他颤抖起来，但他是父亲，他只能永远站在儿女面前保护他们。

吴森海去缴费顺带买饭，吴爸爸拉住了吴妈妈的手，“阿兰，看起来情况不大好，你晚点自己去问问医生吧，如果需要花很多钱，咱们就不治了，小海还没有结婚呢，不能拖累他。”

吴妈妈只是趴在他的身上哭，吴爸爸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也想活啊，谁不想活呢，他还没有看到孙子孙女，两个孩子都还没成家，他真想活下去啊。

吴森海买了包烟，他其实并不怎么会抽烟，但是现在他真的很想来抽，他更想打电话给冼通达，他无人可以依靠，唯有冼通达是他的伴侣，他多希望他能在他身边，他想要见到他。

手已经放在通话键上了，最后却还是没有按下去，而是点燃了那支烟。冼通达最近的压力也很大，他不想再给他更多压力了。

吴森海抽了三支烟，终于收拾好心情回到了病房。

“爸妈，吃饭了。”冼通达把小桌板打开，扶起父亲。吴爸爸却握住了他的手，“小海，你现在真的没有在交往的对象吗？”他的眼神里是绝望的期待，

吴森海手一抖，他有，可是他在交往的对象不会是吴爸爸想要看到的对象，他躲避着父亲的目光，“没有。”

吴爸爸眼里的光熄灭了，他颤颤巍巍地坐起来，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爸！”吴森海赶忙给他顺气。

“小海，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尽快找个女朋友结婚，爸想看到你结婚。”吴妈妈不肯去问医生真实情况，吴爸爸只能自己找过去了，他固执地让医生一定要告诉他真实情况，医生也没有办法，只得松口说他的病情已经到了中晚期，也许手术后会好起来，也许不会。

吴爸爸知道癌症的治疗费用肯定很贵，他只想为自己的儿子付出再多一点，所以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放弃治疗，唯一的念想就是看到儿子结婚。

吴森海只觉得锥心之痛不外如是，他的嘴唇颤抖着，却怎么吐不出来那个好字。他知道父亲的心愿，可是他不能辜负冼通达，这对冼通达不公平。他试图拖延，“爸，现在要的事情是给您治病，这事儿不着急，等您好了我们再说。”

吴爸爸却执着地看着他，眼里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坚定，他在逼吴森海答应他。他都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了，他的儿子总该让他毫无挂念地离开吧，这是他唯一的坚持。

吴森海只看了一眼那个眼神，就像被灼伤了一般再也无法抬起头来。父母养育我长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让我吃过苦，他只是想要我像个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这个要求过分吗？

吴森海，你为什么做不到呢？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呢？

冼通达正在看一款刚刚做出来的游戏，跟市面上流行的竞技类游戏不一样，这个故事的背景很宏大，借用了中国山海经作为原始设计，冼通达从这个游戏中得到了一些灵感，便连夜赶飞机飞回了深圳。

当他打开房门想要给自己的爱人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时，却现家里很乱。门口的鞋子像是被人踢过一样乱七八糟地放着，茶几上放着吴森海的简历，餐桌上还有半碗粥，冼通达不禁失笑，看来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海哥还挺邋遢的。

他的手放在门把上，他推开了门，他没有开灯，他伸出双手去拥抱床上的人，然后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床上除了被子没有任何人。

冼通达的第一想法是吴森海生气了，可是吴森海会去哪里呢？他已经搬过来跟他住了，难道是因为生气了又搬出去了吗？不对，冼通达想起乱糟糟的客厅，只觉得吴森海离开地应该很匆忙，所以是生了什么事情吗？不会是......冼通达心里一惊，能自己进来的只有自己的父母和陈凯文，是爸妈现了什么带走了他吗？

冼父在睡梦中被自家儿子的电话吵醒，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一接通就立刻问道，“儿子，怎么了？你怎么了吗？”

冼通达似乎对他的反应始料未及，想了想才低声问道，“爸，你最近有来我家吗？”

人年纪大了就觉浅，所以睡眠对他们来说十分宝贵，冼铭诚一听他只是为了问这么件小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孽生出这种儿子，“你大半夜什么疯？你就是丢东西也不需要半夜给你老子打电话吧？”

冼通达被骂得连连道歉，心里却安定了几分，看来并没有暴露，不然他爹不会是这个态度。那就只剩下吴森海自己走了，也许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情吧。冼通达拿出睡衣准备去洗漱，才现自己的睡衣就在床头，看起来这些天吴森海很思念他。

冼通达拨打电话的手指停了下来，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他的指尖拂过自己的睡衣，眼眶随之红了。

他比他想象的更爱他，冼通达再一次感受到了闷痛的感觉，他的爱人在家里时刻想念着他，他在做什么呢？

此刻对自己的厌恶到达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