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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第1页）

红尘纪事

（59）

九九重阳前后，我们四楼平台上开了很多大朵菊花，花色缤纷，其中两株白菊，是妻子的最爱。她说：“菊性耐寒，不畏风霜，宁死枝上，不坠泥塘。而白菊素洁，纤尘不沾，冰清玉润，其心守贞。”

九月十五夜，从东方升起一轮浅血色月亮，如晨阳初现，颇为奇特。我们刚吃完晚饭，守在平台凉亭里，见此景象，久久未说话。月亮冉冉上升，血色渐渐变淡，最后万斛光华涌出，人间明亮如昼。妻子一声惊叫：“月美如斯丶月白如斯！”我侧转头看她那一脸孩子气，笑了。这些天，她与儿子女儿互动频频，也变成了孩子，见新奇而雀跃丶遇惊喜而欢呼。

妻子见我看她，竟生娇羞之态，双手紧紧环抱着我腰身，头贴在我胸口，细语轻声地说：“干嘛这样看小妹？羞人答答的呢。”接着低吟浅唱起《月亮》的歌曲来：

（1）

今夜月亮照四方，

一句情话捎情郎：

妹妹在家心心念，

只盼归来做新娘。

（2）

今夜月亮照四方，

针针线线绣枕忙。

缝进春心相思泪，

一边玉兰一海棠。

（3）

今夜月亮照四方，

一阵清风过房廊。

回眸凝睇微响处，

怕见哥哥有新欢。

……

歌的旋律轻柔婉约，歌词深情款款。我静静地听着妻子动人演唱，紧紧搂着她。月光如水，照临周边的世界，隐约间似乎听见屋前大河波涛潺湲流动的声音。

妻子所唱的歌，是我岳母年轻时所写的。她那时在南京艺术专科学校音乐班读书，在一堂诗词选修课上，她一时心血来潮，随手写了七言十二句，竟被老师看见并朗读，大赞之后建议她配曲成一支歌。一周后的元旦晚会，岳母被班主任推荐登台演唱，满场皆惊，掌声响起，经久不息，一次一次被听众要求重唱。

岳母利用学校设备制作音频cd，把它寄给在镇江船舶学院做讲师的岳父。岳父播听之后连夜赶到南京，岳母见面后大吃一惊，忙问岳父生了什么事。岳父愣住，一时语塞，缓过神来，反问道：“你没有事？”岳母说：“我能有什么事呵。”岳父说：“那你还寄一张光碟给我？搞得我紧张得不行呢。”岳母明白过来，笑得眼泪鼻水流了满面。岳父一边替她擦脸，一边笑骂“神经病”……

我依旧搂抱着怀里的妻子，想起岳父岳母这段美好的误会情景，心里真为他们的真爱深情感动，眼睛里已满是泪水。今夜满月光照里，妻子翻唱岳母早年的歌，是用歌声来表达她对我这个丈夫的真挚爱情。这种爱，纯粹无渣滓；这种爱，纯净无尘杂；这种爱，至圣至洁，可让心灵交融丶可使灵魂合体。其实也可以说，只有心灵交悬融才能产生这种至圣至洁的情爱，只有灵魂合体才能产生这种至洁至圣的爱情！

银色的月亮静静地照临周边的世界，它千古以来传递着千里相思的柔情，它千古以来见证了多少七尺红线绾结的良缘，不知今晚听到我妻子紫烟动人心魄丶撼人灵魂的歌声，它会想些什么？我抬起泪目看着升上中天的又大又亮的圆月，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阵清风吹来，楼下院子里的玉兰和海棠树叶出唦吵的响声，同远处林子里传来的夜鸟鸣声一道打破了夜的阒寂。妻子柔声喊着我的名字，笼子内的翡翠鸟叽里呱啦地也低声叫了起来，它好似在呼应各种夜声，又好似跟着妻子一起叫唤着我的名——“小哥…小哥…”

月儿，你好！玉棠双树，你好！鸟儿，你好！我们夫妻虔诚愿：所有人的人生都从今夜起万事如月儿那样圆满，世间所有的生命从今夜起都如花儿那样美好！

这时候，晴儿兄妹俩要求我们视频通话。视频中雨儿扬起双手向我们摆晃，算是打招呼了。她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很认真地说：“爸爸妈妈，今晚的月亮特别，先淡红后银白，静静地照临天下，让人浮想联翩。我忽然记起唐代诗人孟浩然一描写秋江月色的诗，其中“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让人惊觉人生之渺小，幸有明月相伴，才不至于孤寂旁徨。雨儿学诗未工，一时兴起胡诌了几句，‘今夜月明里，何必起秋思。宇宙本浩瀚，飞天正此时。’哥哥看了，说雨儿心大，爸爸妈妈你们认为呢？”

妻子看着我嫣然一笑，她要我评点。我对两个孩子说：“雨儿的诗写得好，晴儿理解也未错。宇宙浩瀚无垠，对人类来说，大多都是未知的‘谜’，需要不断去探索。我们雨儿有志于此，哥哥说‘心大’就是夸妹妹志向远大哩！”妻子接着说：“晴儿要向妹妹学习，狷者谦让自守是美德，而狂者进取却正是少年应有的锐气呵。”

这时悬浮于天空中的圆月，绽放出它明净的浩辉，“转朱阁丶低绮户，照无眠”。天下之人，今夜无眠，有的是因为思念远方的亲人，有的是因为情人分手后的不舍，原因复杂不可一概而论。我与我妻子的无眠，则是因为我们两个孩子的优秀而深感自豪所触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