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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锥子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半天的人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拿著手里包就向肖锐头上打去,脚还对著肖锐的膝盖狠狠的踹了好几下。“别在这待著,快滚,快滚,看到你我气都喘不匀了,别他妈的在这让我添堵,我现在看到你们姓肖的就想吐,快滚,快滚。”说著锥子一把拽著肖锐的领子就要把他拉起来。
肖锐用力地按住锥子的手,“我想在这等他出来——”
“等个屁,你是不是想看看他死没死彻底”锥子又扑上来推他。
旁边一个房间的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护士模样的人,一脸煞气。“也不看看这什麽地方,闹什麽,要闹出去闹。”
锥子停了手闭了嘴一屁股坐凳子上抱著胸又是刚才肖锐来时的那幅模样,再没动静了。肖锐看到护士还虎视耽耽地看著他,犹豫了一会,扭头出去了。
坐在住院部前面那个小花坛的台子上,肖锐一支接著一支抽烟。
一天没吃什麽东西,也不觉得饿,这几天,胃似乎把这个功能给叫停了,但其它的功能却在高速运转著,提醒著他这个医院里躺了三个人,他妹妹在太平间里,他妈妈躺在心脑血管科五楼,马青是急诊室三楼。
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躺在这,清醒不清醒,活著还是死的,都躺在这里。
马青是他什麽?妹夫?校友?曾经的炮友?肖锐捶著脑袋,一下一下捶著。
他今天算是摸著了点马青的边儿了。锥子真不是个东西,为什麽要说那些,他马青该怎样一点儿都不关他的事,一点儿都不关。
烟抽到了第七根,肖锐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冲进了住院部的大楼里找到厕所就趴了下去。欢畅淋漓的一吐,肖锐扶著旁边的台子,吐著得心肝肺都在痛,看著那乱七八糟的一滩,似乎就看到了当年六楼宿舍的一盆,就看到了那两根棍子,一根捅在了马青的心窝,一根穿透了自己的肺叶。
肖锐不能呼吸了。淌下来的泪堵住了呼吸,让他扯开嗓子吼了起来,一声一声叫得好几个门打开了,冲过来几个人又是疯子又是醉鬼骂骂咧咧的把他一抬扔出了门外。
爽也不过是,躺在地上,看著天上。
爽也不过是,哭的时候,还能笑出声来。
肖锐躺在他刚刚还坐过的水泥台子下面,旁边是他的那几个烟头。他记得在这之前见的马青最後一次。马青静静地站在干净清爽的酒店厕所的一个小小角落里,静静地抽烟,脚下是几根抽到一半的烟头,那是他结婚的日子。
就是那个日子把他们所有人推到了焰火的顶端。轰的一下,炸了。
马青平静地对他说,我等著。
他终於等到了这个结果,他们终於等成了仇人。
肖锐挣扎著爬起来就往三楼跑,刚刚锥子坐的那一块空了,手术室的灯已经灭了。肖锐知道哪里能找到马青,跑过了几个门,看到那个观察室的门,肖锐冲过去推开门进去,里面没别人,肖锐一动不动地看著身上包著严严实实,嘴里还接著呼吸机的马青,这些仪器肖锐再熟悉不过,在美国的第二年他就在医院里干这些杂活,有一个阶段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在病人的身上接著各种管子,鼻管,尿管,胃管,呼吸机的管子,和心脏监视的管子,现在这些东西接在马青身上格外的陌生。高高悬挂的血袋,五颜六色的透明不透明的管子,马青被各种不同的管子包围著,中间是一张裹了一半纱布的脸。马青的脸已经肿的没形了,那双曾经漂亮的大眼睛像两个肉瘤一样青黑青黑嵌在另一堆青紫当中。
他知道了马青为什麽不愿意人说他眼睛漂亮。因为他的眼睛漂亮他开始了另一段生活,可现在他们终於不漂亮了,估计现在想睁开一下都会非常困难。
这是几个拳头打出来的结果?肖锐想著马青靠在墙上闭著眼睛看都没有看他,拳头打在那里就是为了让他睁开眼睛的。他在想锥子说的铁钩子还有那个板凳,最後是他的拳头。哪个打下去痛得更厉害?
肖锐死死地咬著手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太该哭了,不管是为了不顾一切喝了药的肖瑾,还是为了躺在病床上身体和心灵都受到重创的母亲,还是为了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马青。他都太该哭了。
肖瑾的葬礼悄悄的举行了,没有太多的人参加,原本肖锐准备通知肖瑾单位上的人也让肖母阻止了。冷冷清清的葬礼上,马青是被锥子推著轮椅推来的,头歪著脸依然肿著,上半身一点不能动弹,在不多的人群的最後面,来的时候引起了小小的喧哗,大家目瞪口呆地盯著这个已经很难辨认的肖家的女婿。而马青只停留了不到十分锺,甚至连肖瑾的骨灰都没等到就被锥子推走了,说是第二天还有手术,医生只让出来一小会儿。整个过程,肖锐根本没看清马青的脸,因为马青的脸有一半是被沙布盖著的。而母亲看著马青的样子除了惊讶竟然也没问,这一切让肖锐觉得气都透不过来。
他想问母亲小瑾为什麽要喝药,为什麽不通知外人,甚至一些亲属也不通知,这太不符合常理。
可他问不出来,看到王海和锥子脸色凝重明显躲著他的意思,肖锐也不问了,该怎样就怎麽,那里有永远的秘密呢,时间总会为他揭开一切?
而肖瑾自杀是不是马青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在那个晚上看著那个用呼吸机艰难呼吸的马青时已经不重要了。
他放了马青,就算马青真的逼死了肖瑾,在那个晚上之後,他彻彻底底的把马青放下了。从此後,他和马青不会是亲人,也不是仇人,也成不了路人,因为有马晨联著的这一层关系,他和马青只能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肖锐没有再去看马青,尽管晚上常常被马青青肿的那张脸绕的他没法睡著,想东想西,想到烦处有时候恨不得给自己一刀一了百了算了,有时候又觉的这就是马青该得的,像过去一样,这都是马青自找的。
等肖瑾的後事办完後,肖锐在家里照顾了几天母亲,等母亲的心情稳定下来一些,不顾母亲的反对硬是返回了美国把工作上的事做了交接,听到同事的感慨遗憾和再三挽留,肖锐知道就自己的领域来说国内的条件和美国根本没有可比性,但这一回肖锐做的斩钉截铁。他早没有选择余地。他该学著放弃了。
其实就是身在美国,肖锐并没有断了马青的消息。消息依然是王海通过越洋电话传过来的,马青又做了二次手术,其中一次很危险,已经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腿到比预期的要好,有轻微的骨裂还有水肿,只做恢复性的调养就行了,还有,除了锥子,马青很少说话,也不要别人照顾,再困难也要自己擦澡换衣服,还反感任何人碰他。
每次放了电话,肖锐就会想到当年那个手拉著上铺栏杆歪著身子努力保持自己平衡的男孩。现在没有了上铺的栏杆,他该用什麽撑住自己差点破碎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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