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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那声音卑顺地说：“这是赃物，是的，您好眼力。您给估个价，我急用钱。”

老板斜睨他一眼，一脸“你还在我这里耍手段"的表情。他一脚勾住卷帘门的拉钩，向上一抬，卷帘门半开。老板率先弯腰进入。王子江吞下含血的唾液，也弯腰进去了。

离开手机店时，王子江怀里揣着一台红米note10，支付宝里有了3000元。他向老板道谢，打车赶往明天大厦。

抵达明天大厦时，天已黑透了。王子江坐电梯来到顶楼，然后走步梯爬上天台。

明天大厦的天台十分广阔，他站在天台极目四望，一片茫然。他又怕张平安在这里，又怕张平安阔不在这里。

忽然，他见天台栏杆上，挂着一件西服。

那个瞬间，他心脏都不跳了。他冲过去，抓起西服——他抓起的不仅仅是西服，还有一个温暖沉重、真实活着的人。

结局

那个瞬间，他心脏都不跳了。他冲过去，抓起西服——他抓起的不仅仅是西服，还有一个温暖沉重、真实活着的人。

原来，挂在那里不是一件西服，而是一个人——张平安。

自从韩主任自杀、张平安又被保安发现在天台上发呆，大厦的管理者们就开了个会，在楼顶加装了防自杀装置。张平安恍恍惚惚、一无所知地去跳楼，就被装置卡住了。

他没拿手机，又挣扎不开，已在寒风之中被卡了好几个小时。

王子江又哭又笑，一边把张平安从装置里解放出来，一边朝他屁股狠踢一脚：

“你他妈有病啊！好好活着不行吗？"

被解下来的张平安，脸上没有表情。

比起第一次见面，此时的张平安，简直像一个鬼。他两颊凹陷，青紫的眼袋有一元硬币那么大，头发长至肩膀。好在他气味清新，像刚洗过澡，身上的西服也干净整洁，看样子是精心装扮了，是死志已决。

从装置上获救，张平安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他冷漠地看了王子江一眼，就朝栏杆上飞跃，这一次有了经验，他跳得很高，一下跃过保护装置，就要往下坠。

王子江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张平安的衣领，把他拖回栏杆这边。两个人倒在水泥地上，虫子似的蠕动着。张平安的衣服都卷起来了，满是尘土。

张平安叫：“松手。”

王子江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张平安一脚蹬在王子江脸上，王子江揪着西服不放。张平安把胳膊从西服里抽出，仍朝栏杆跑去。王子江跑过去，张平安已坐在栏杆上。

王子江不敢靠近了：“平安，你想想你妈，想想……你妈啊。”

他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除了母亲之外，张平安还能有什么眷恋。

对面，张平安无悲无喜地看着他。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所有的情绪已死，只剩躯壳。而躯壳在日日夜夜的折磨中，也已经形销骨立，只剩半口气了。

那个瞬间，王子江惊心地明白了，抑郁症的确是种病，是种没法用忽悠治好的病。这种病的致死率也极高。只不过，不同于其它疾病，抑郁症致人死亡的方式，是自杀。

他还想劝，但没词了。他曾经能说会道，但是之前在手机店里咬破的舌头，此时疼得厉害，疼到他头脑空白，所有好听话都想不出来了。

他开始后悔没报警了。现在报警还来得及吗？

坐在栏杆上的张平安，两眼空空，谁也不看。他背后就是万丈深渊，风从下往上吹，吹他的头发往天空飘。他对王子江说：“哥，你能来，我挺高兴的。可你救不了我。”

“韩主任……又缠着你了？”

张平安点了一下头，木然说："我现在希望世上有鬼了，有鬼，就有能驱鬼的人。可它不是鬼，是病。我治不好它。”

王子江颤抖着说：“上次不是驱成功了吗？咱们再试啊。”

张平安摇头：“上次是……心诚则灵。这次…我没法相信你了。”

王子江说：“那就去找真道士，大和尚。我陪你去。”

张平安说：“你去过吗？他们跟我说”他闭上眼睛，“世上没有鬼，叫我不要胡思乱想。"

王子江说：“平安……”

张平安说：“哥，这是我的命。你不用管了。”

"这不是命，哪有人的命是这样的？你人那么好！"王子江已经语无伦次了，“你不要犯傻，这不是命。"

张平安说：“不是命，是什么？”

王子江被问愣了。倘若他身份没暴露，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师，他可以编出一万种鸡汤糊弄张平安。但是现在，他不是天师了，他现原形了！

他，诈骗犯王子江，初中学历，他最会的根本不是安慰别人，而是撒谎骗人。他所有的，也不是热血真情，而是龌龊下贱。他的眼睛是瞎的，只会看到世界的影子。他的舌头在流血，语言离他而去。他是个赤裸裸的臭老鼠！他不配！他再也不是张平安心里的天师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张平安真正瞧得起他。真正瞧得起那个脱掉天师外衣的诈骗犯王子江。可是，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诈骗犯。

张平安说："涂尔干的《自杀论》里说，自杀是一种社会行为，它的确有传染性。一个人自杀后，他自杀的场所、器具，都有可能诱发下一场自杀。韩主任的自杀传染了我，这就是命。哥，它不是迷信，是社会学，是科学的一种。”

王子江听得两眼充血，头昏脑涨。他最恨学习，什么涂尔干，什么自杀论，都听不懂。狗屁，狗屁狗屁！涂尔干狗屁，自杀论狗屁，平安你要活着，好好活着！他要说，他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