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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节奏还是在许美云的主导下缓慢行进。一般来说，一个星期她会来郑一介这里一两次，当然是心急火燎地行事，这个过程既有轰轰烈烈又有细水长流，憋得时间太长，见了面，肯定先是互相猛烈饕餮，然后才松弛下来，餍足地，慵懒地，如同羊群吃草，放任肉体间的闲聊。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郑一介很大部分还是想着图谋她的身体以泅渡孤单的夜，这样交往了不到一个月，他对她越来越黏缠。每一次相处都是一种确认——这个娇小的女人是你的，和你性命相亲。郑一介不再是只顾了自己，慢慢地，有了疼惜，而疼惜是要命的。他延迟着、忍耐着，一寸一寸都怜惜，她如瓷器，郑一介想，这是自己的东西，不是鸠占鹊巢图一时之快的露水夫妻，他要爱惜。这些都很要命。

许美云肯定能感受得到这种变化，事实上，也顺理成章从她身体上表现出来了，软软地，黏黏地，糯糯地，配合着他浮沉……但是完事之后，陪他抽两支烟，或者光着身子去煮两碗面，吃完，许美云利索地穿衣服，走人。不再留宿。

在许美云这边，事情早已经完成，结局也已注定，后边的见面，都是馈赠，出于愧疚也好，出于寂寥的身体惯性也好，她在内心设置的期限是陪他一个月，然后，再不相见。她明白得很，就像旅游打卡，这个男人好也罢坏也罢，都不是她的，她不能恋栈。许美云去留无意的利落，让郑一介觉得伤心中夹杂着委屈，妈的，老子刚才一寸一寸的，白疼惜了。

郑一介是有过几次挽留的意思的，许美云一句话就顶过去：“明儿还要找工作呢，你养我？”郑一介闻听，也就偃旗息鼓了。他养活她确实还比较费劲，而明显地，她并不那么好养活，衣服、包、首饰都是牌子。她说过，自己挣的钱，不对自己好点，傻啊。他也就支在床沿，黑着脸抽烟，在烟气缭绕中，冷淡地看她穿衣、补妆、开门，楼梯上渐次微弱下去的脚步声，然后一切归于沉寂。而枕头上，还倔强地留着她温暖的气息，郑一介把头埋进去，发狂闷喊一声：“你等着，下次老子×死你！”然而下次，他粗暴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停下来，温柔地诠释她的身体。

郑一介想，这是玩砸了啊，或许真爱上这个小娘们儿了。想想又觉得自己挺没出息，别的男人都是玩就是玩，玩得起，放得开。自己不行，一玩就砸，牵筋动骨的，还没杀敌一千呢先自损八百。郑一介有点恨，恨她也恨自己。所以在这次事后，郑一介再一次挽留失败的时候，他问她：“在你这儿，是不是就把哥们儿当一自慰器啊，用完就走？”

“是你这么想的。”她说，“记得，不要太贪心。”——原先是想上床，之后又要图取对方的心——许美云过来拍拍他绷紧的脸，“有个姐给我讲过一个段子，我很喜欢，”她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向一个女孩求婚：‘你愿意嫁给我吗？’女孩说：‘不！’从此她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她逛商场，她跳舞唱歌，她喝酒蹦迪，而且她永远有一个干净整洁的家，从不需要围着锅台转。她挣了一大堆钱，她永远看起来美丽动人。我就是这样的人，没心没肺，你也没必要认真。”说着，她就要走人。

由这个段子，郑一介想起林碧微，她们都是这样无情的人，他忽地孟浪起来，一把拽过许美云，将她摁在身下。“我就是贪心，我就是认真，老子就要你！”然后带着所有的愤怒和无力，狂风一样，席卷着、撕扯着，两个人嵌在一起……许美云扑打着、挣扎着，她在咬，她在叫，叫声尖锐而妖娆，枝繁叶茂地叫，绷紧的身体扑腾出绵长的浮力。郑一介如陷在汹涌的旋涡，一次次试图固定又被冲起，两人红着眼、梗着脖子，似乎在搏斗，许美云环着他的头，使劲把他扳往自己胸前，她知道，他已泪流满面……他一边要她，一边喃喃地说：“我想天天和你一起，天天啊……”

许美云想说：“你怎么还这么傻……”却只是紧紧抱着他精瘦的腰，想，要是时光停在这一刻，也没什么不好……当然她也只是想想罢了。她不会为他停下的。许美云心头茫然，将自己摊开，像一片小规模的海，收容他的暴动。她温柔起来，抚摩着他的头发，一阵温暖和辛酸。哪里才是归宿呢？她轻轻叹息，而此时，她只想和他在这长夜里无尽地起伏。

忙乱中，她摸到被褥下有个细小的硬物，是一枚铂金戒指。是林碧微留下的旧物，一直压在床底。有几次郑一介都想把它套在许美云的手指上，却又怕套不住。梦中醒来，发现睡着的郑一介还紧握着她的手。她拽了下，拽不开，许美云心忽地跳了一下，眼角湿了。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她心说：这下坏了，老娘可能还真有点爱上这个傻瓜了。她叹口气，这可就不好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