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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她说,“有钱可以盖房,但不可以买书;可以打牌闲聊,但不可以去大城市。不可以交际,不可以太张扬,不可以太个性,不可以太好,不可以太坏。有约定俗成的规矩,要打破它就会感到无助,无望,孤独,好像好多眼睛在盯着你。不需要别人阻止你,你会自觉自愿地去遵守这些规矩。”1
她复述得十分流畅,像是将这段文字复述过许多遍,烂熟于心。
池小映笑道:“她将她自己想要这种打破世俗常规的想法称作‘一种怪异的悸动,一种心有不甘的感觉,一种渴望’。我觉得就是这样。我就是有这种怪异的悸动,这种怪异的,心有不甘的渴望。”
俞越也微笑了一下。
“你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他说,“你想要同这样的生活正相反的东西。”
“一点也没错,”池小映微笑,“嘉田县里,百分之九十的女人的一辈子,就是结婚,生孩子,盼着孩子结婚,再盼着孩子生孩子——周而复始。这样的人生,也许对她们有着幸福的意义。那也许对她们来说是很好的,可是我不想要。”
心理医生温和地点点头:“你想要的,也许是跳出这种千篇一律而约定俗成的人生轨迹,体验不一样的可能性。”
“是的。”池小映也笑着点头,“我想要见识未曾见识过的世界与风景,经历未曾经历过的冒险与旅程。我想要自由地去探索天地,探索在更远方的,不止是县城里‘约定俗成’的人生意义。而跳舞,大概只是我试图走出那样既定的生活的一种方式,毕竟,”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书读得很一般。琴棋书画,骑射剑舞,三百六十行里,只有在跳舞这一方面,我算得上有一点天赋。”
俞越也笑:“不止是一点天赋,你是非常厉害的舞者,池小姐。”
池小映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电视上的红衣服女人最后怎么样了,但我想着,我总得要有一技之长傍身,才能依靠自己闯出去,追求自己的想要的生活。所以,我对自己的身体愿意发狠,舞蹈技艺,大概也是靠着这样的信念练出来的吧。”
谈起身体相关的话题,心理医生难以避免地将视线投在了病人截肢的小腿上。
“可惜天降横祸。”俞越说。
他的语气十分遗憾,同时也十分坦荡,并没有小心翼翼地避开此话题不谈。池小映对此的态度也相当自然。
“是,”她微微颔首,“小腿截肢,不再能跳舞,我努力打拼了那么久的路断了,一开始确实心里难受,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
病人话锋一转,莞尔一笑,“不过,俞医生你没有说错,这种打击对我来说,其实算不上致命的。”
她说着,并无芥蒂地拍了拍自己的右腿,“只是跳舞这一条路断了,并不是没有其他的路去实现我的想法。残疾又怎样呢,残疾了,我也许更可以自由地去体验一种约定俗成的轨迹之外的人生。当生活上的不便被适应之后,这对我来说,甚至不算一件太坏的事。”
“确实,”俞越也点头笑笑,“残疾之后,也许你可以更自由地放手去做那些你想做的,不那么循规蹈矩的事。我想,意外致残之后,也许反而大多数人可以理解你,认为你是大难不死之后,决定珍惜现在,活在当下。”
池小映忍不住向着俞越竖起一个大拇指。
“对呀,”她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说得很好,”心理医生赞赏地拍拍手,“池小姐。”
“嗯。”
“我想要了解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
“……”
俞越看着池小映,微微一笑。
“现在,”他说,“让我们来聊一聊李芳岩,李医生吧。”
202
俞越可以推断出来,池小映心里喜欢的那一个同性是李芳岩,这不奇怪。
毕竟,当心理医生问道:“你来找我,究竟是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事呢?”
池小映坦诚地回答道:“我想要你向她传递我想传递的信息。”
俞越与池小映之间唯一的桥梁,自然就是华平市三院的麻醉医生,李芳岩。
池小映老实地说道:“我没有与同性这样相处的经验,我其实不知道应该怎样合理地继续和她来往。”
俞越点点头:“所以你找到了我:我是你们交际圈中唯一的一点交集。”
“是的。”池小映也点点头,“还有,俞医生,你有一点也说对了。其实我心里知道我喜欢她的原因。”
俞越笑着看看自己的病人:“现在你愿意说出来了吗?”
“愿意啊,”池小映笑了一下,没怎么犹豫,就回答道,“她所吸引我的,就是那种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感觉吧。”
俞越扬了扬眉毛。本文由攻众号飞鸟sk集中营整理
“怎么说呢,”池小映笑道,“用俗话说,可能就是,她一看就不是那种需要为世俗的烦恼而发愁的人——至少不是妈和大姐的那种有关‘结婚’‘彩礼’的烦恼。”
这样说着,池小映笑着摇了摇头,“她的人生追求,她的忧愁烦恼,都是那些形而上的,‘我的内心并不如自己认为的强大’,或者‘三十有惑,我的职业追求让我感受到了迷惘’,‘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有何意义,应该何去何从’,这样的烦恼,而不是‘我的老公有没有在外面找小三’,或者‘要给孩子买什么学区房’。”
俞越理解地点一点头。
“后者体现出的,”他说,“正是你并不喜欢的,所谓约定俗成而按部就班的那一种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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