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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年庙会（第1页）

“劈里啪啦！！”伴随着一阵阵嘈杂的鞭炮声，陈明从美梦中被惊醒，顿时一阵烦躁涌上心头。抬头看了眼家里的老式挂钟，才凌晨一点二十分。隐约想起来今天是大年初五，又是一年一度的“大名禅寺”祭祀大典活动。陈明不耐烦的穿着衣服，嘴里数着“二十、十九、十八”彼时的太平县，已然到了数九寒冬的三九，虽然气温没有北方那么低，但是常年60以上的湿度，还是让人透着刺骨的寒意。

陈明倒数到一，就听见家里的小木门一阵“啪啪啪”，不用看，一猜就知道是住隔壁的小伙伴王大头过来找他了。王大头本名王小雷，是隔壁王雷叔叔的小儿子，也是9岁和陈明同年，他上面还有个大2岁的姐姐叫王大雷。关于他姐弟俩的名字，陈明笑了他好久，说他爹给他俩取名也太草率了，给一个男孩取名小雷也就算了，给他姐一个女孩取名大雷，将来可怎么嫁人啊？将来她男人在家里，一个劲的喊：“大雷啊，饭做好了吗？”“大雷啊，过来坐会。”“大雷啊，我想你了”想想这个场景就搞笑。

小雷反手迅捷的把门栓一拉，跟个旋风似的跑进陈家的内屋，马上就扯起嗓子喊“陈明儿陈明儿起来了没？你可快点啊，再慢就赶不上头柱香啦！”“来了来了，急啥，新年第一天的美梦，就被你吵没了。”陈明还有点小情绪，刚才还在做着美梦呢，立马就被这货硬拉起来去参加庙会。

“哗”将一捧凉水扑在脸上，用毛巾使劲擦擦脸。对着脸盆架上的那块已经碎掉的镜子照了照自己，一张清秀的脸颊映入眼角。陈明的家里算不上富裕，只能到中等水平，洗漱用的洗漱架还是当初老爹老妈结婚的时候陪嫁的老三样，甚至连上面的镜子碎了也舍不得换掉；家住的还是当初爷爷奶奶留下的小平房。虽然家庭不富裕，但陈爸陈妈对陈明是极好，每年过年都会为陈明购置新衣服，自己却是几年舍不得换件新衣服。陈爸在城里的电子厂上班，打打临工；陈妈是村里的剃头匠，赚点散钱。总得来说日子过得还凑合。

小雷窜了进来，气都没喘匀，拿起一杯水，也不管是不是隔夜水，一饮而尽。边喘气边问到：“怎么样陈明，这次算准了我来的时间了么？我可是一路狂奔过来的，我不信你这次还能赢我？”大头这一番话若是被旁人听到，肯定是一头雾水。不知何时，陈明有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套用现在比较时髦的词叫未卜先知。陈明自己也觉得不明所以，自从他4岁记事以来，每天晚上睡觉总会做梦，而且这梦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梦，都是和他生活非常贴近；甚至到后来，他发现生活当中的某些事情，他居然能提前在梦里遇到。比如7岁那年，王小雷他姐王大雷落水的事情：那天中午，刚吃过午饭，按照习惯趁着日头正毒的时候大人们要午睡一会，然后去地里干活，小孩们也会跟着睡一会。但是陈明却一反常态，饭都没怎么吃就跑到村口那条小河边坐着，好像在等着什么。陈爸陈妈平时都很惯着陈明，在这个节点却也生气了，饭不吃跑村口来作什么妖？陈爸二话不说抱起陈明就要回家，就在这个时候，看见王大雷骑着她爹的自行车，从村里冲了出来。刚好路面有一个斜坡，大雷斜挎在二八大杠上，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一个箭步就冲到村口的小河里。陈爸陈妈慌了，赶忙跑过去下水救人，俩人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自行车翻过来，把大雷拽上岸。事后想想也心慌，一辆老式的二八大杠起码也有个十几二十斤左右，而且大雷落水的时候刚好斜压在她身上，如果不是刚好有陈明这一家在现场，大雷十有八九命都没了。

随着年龄增大，这样的能力似乎在进一步加强：以往只能模模糊糊的梦到大概的事件，现在已经能具体描述现场的每一个细节；以前只能在梦里未卜先知，现在仿佛在现实生活中也能窥测到未来。但是这项能力似乎不太稳定，时有时无，并不受陈明控制。他谁都没告诉，只告诉了最好的玩伴小雷；起初小雷也不信，到后来和陈明玩猜拳、猜扑克，几年都没赢过，再到后来落水事件救了他姐，他也不得不相信这样一个事实：陈明是个小神棍！

大年初一的时候，俩人就打了个赌：如果初五凌晨，陈明能猜到小雷过来找他的时间，他就彻彻底底的服他，认他作大哥；反之就认小雷作大哥。听见小雷略带挑衅的话，陈明也就笑笑不说话，拍了拍小雷的肩膀，让他去把水池边两块砖头挪开。小雷将信将疑，怀疑陈明又在装神弄鬼，说罢就去挪开了砖，只见里面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出门时间：一点四十二分十七秒”，然后拿着字条跑到陈明家里屋的挂钟面前一看，正是一点四十二分十七秒！小雷大喊一声：我cao！！我ri！！

陈明和小雷刚一出门，就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流，都是附近过来参加祭祀活动的。大名禅寺前身为灵祈岳庙，始建于清康熙年间，距今已有300多年历史，据传是一位得道高僧曾经的修行之地，得证正果后在此处留有一金身；于抗日战争时期曾被日军捣毁，并试图将金身掳走，但是此时神乎其神的故事就来了：据老一辈们讲，当时准备搬运的2个日本鬼子，突然之间倒地抽搐，七窍流血而死。在场的一名少佐不信邪，又喊了2个鬼子和自己一起搬，也同样倒地不起。其他人都吓坏了，立马屁滚尿流的跑了。从此，禅寺以及金身就被本地人奉若神明。建国以后相关文物保护人员对禅寺进行了修复，太平县当地民众每年过年都会举办盛大的庙会祭祀活动，纪念先祖并祈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正值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国改革开放的大潮风起云涌，处于东部沿海的太平县下海经商的热潮此起彼伏，有一夜暴富的，也有大起大落的。所以那些准备在新年奋力一搏的商人们，都愿意来大名禅寺开光和讨封，图个吉利。也不知何时，原本与民同庆的祭祀庙会就变了味，一群不知哪里来的野和尚占据了庙宇，到过年时就装成高僧的样子，像模像样的主持祭祀活动，还搞了一个新年敲钟仪式：敲过新年钟的施主，当年内可以获得佛法加持，事业风调雨顺。想要敲钟，必须付费。敲头钟的费用，已经被炒到了几十万；敲次钟和第三钟，需要十万上下；就是后续想要敲钟，也要几千到几万的花费不等，每年敲满一百钟为止。第一次听说敲钟收费的时候，陈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陈爸当时在电子厂工作，每月的工资也才85块钱；陈妈一年剃头的收入也不过几百。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却可以花费巨额的费用来做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不过这些故事，耳朵听听过过耳瘾也就算了，陈明和小雷才不在乎呢。他们盼了一年，就想吃个庙会上才有的草莓芯糖葫芦和“甜不辣”。好不容易人挤人、人推人，他们终于瞥到了大名禅寺的一角，已经感觉气都喘不上来了。两个人身材都还没发育完全，小雷还好一点，常年跟着老爹干活身体有些厚实；陈明就不行了，瘦干瘦干的。两个人顶多也就1米5的个子，挤在人堆里完全看不见，一路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黑脚。好不容易挤到禅寺的背面，找了个空地，小雷吐了口唾沫，拍拍身上的灰，对陈明埋怨道：“奶奶的，你不是能未卜先知么？怎么不先知一个好一点的线路，我这新衣服都被杵破了！！”陈明回了个白眼：“你当我是神仙啊？就是神仙来这庙会也要被踹几脚！我倒是知道怎么不被踢，你现在就回家躺着不就行了？”小雷又赔了个笑：“别别别，陈半仙，你饶了我吧！好不容易挤到这，挨的几脚可不能白挨，这一年就指望着‘甜不辣’活着呢。”小雷说的“甜不辣”，是拿面粉团团和出来的小饼，在煎锅上小炸一会，略微带一点焦味的时候出锅，撒上甜酱、辣酱，对于物质条件相对匮乏的此时，已是难得的人间美味。而且做这道小食的师傅，是只在过年庙会时从长江对面的隔壁县赶过来摆摊，等于一年只能吃到一回。本地也有些许模仿的，但是却调不出那种甜中裹辣、辣而不辛的酱料。话未说完，他俩已经感觉到馋虫在嘴里游荡了，也顾不得破掉的新衣，赶忙去找那个老师傅。

大名禅寺分南北两块，坐北朝南，其主殿大雄宝殿和玉鉴楼、三圣堂在南，分列东西两侧；因果城、禅房处于北侧。整个大雄宝殿琉璃覆顶，飞檐翘角，画栋雕梁，为江南晚清建筑风格，颇为雄伟壮观。庙会区域就布置在整个大名禅寺西侧的一块空地之上，各种烧香祈祷、灯市、小吃、歌舞表演一字排开。虽然此时才凌晨4点，禅寺却被各种灯光照的宛如白昼。

“快看，在那里！！”小雷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甜不辣”师傅的摊位，拉着陈明飞奔而去。俩人都迫不及待，赶紧让师傅做。“又是你俩？”师傅对这俩小孩映象可深了，去年庙会的时候非得要做个10包说带回去吃，他说面团团放不了几天就会坏的，可就是不听。眼看着师傅麻利的翻着小团团，撒上甜酱，准备出锅的时候，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出现了。“哎？这不是王大头和陈竹竿么，好巧呀哈哈。”不用看，一听这油腻恶心人的声音就知道是村长的儿子刘伟。二人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胖子就站在身后，左手抓着几串羊肉串，右手拿着两串糖葫芦，左右手不停交织，恨不得连木串子都塞进嘴里。

“怎么的，也来逛庙会来了？也来吃‘甜不辣’了？就你俩那么点压岁钱能吃得起么？要不要我赏你们点？哈哈。”“你可拉倒吧，慢点吃，别吃死你！”小雷啐了一口“新年第一次见，咋没个好话呢？非要找骂。”刘伟也不介意“请你们吃东西还不是好话？”可能是因为嘴里塞的太多，刘伟话都说不清了。他瞥了眼小雷和陈明的衣服，又开始眉飞色舞：“怎么的，你俩是又没新衣服过年么？穿的这么破破烂烂，哈哈。”小雷可就不爽了：“吃你的吧，闭嘴！”说罢就赶紧从师傅手里夺过炒好的两包“甜不辣”，付完钱就拉着陈明走了。

“奶奶的，也太欺负人了，就仗着有个村长老爹，有啥了不起。”小雷有点生气。“没事，他人就这样，眼不见为净。”其实陈明倒无所谓，刘伟只是有点狗眼看人低，平时的为人还是很不错，估计和他的村长爹有很大关系。“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为啥我俩好不容易才挤进来，身上衣服都弄脏了，他身上白白净净的一点事没有？”陈明有点好奇。“这还用问？”小雷不爽的说道：“肯定是他那个势利老爹提前安排好的呀。”大名禅寺就在滨江村的东南面，从行政区域划分上也归属滨江村管理，所以从庙会活动的组织上来讲需要滨江村居中协调，想来他村长老爹出面，给他提前安排个好位置也不是难事。

其实从此次祭祀大典的安排上来看，也能看得出来，组织者真的是独具“匠心”。禅寺的北面是僧侣进出，庙会被安排在西侧，东侧则是一大块空地被安排作停车，南侧则是大典的主位，号称“迎神大道”。本来大家都还觉得奇怪呢，一个小县城，自行车都看不到几辆，还把东侧那么一大块空地划出来用作停汽车？把所有商贩都赶到西面去了，乌压压的都挤在一起，摊位根本摆不开。现在再一看，不得不感叹大名禅寺还是名声在外啊！东侧停满了密密麻麻的汽车。刚进来之前，小雷就拉着陈明在东侧晃了一圈，清一色的普桑、皇冠。小雷比较喜欢车，告诉陈明说这些都是至少十几二十万的车。“十几二十万？？！！”不禁感叹这些人钱是怎么赚的？村里的张大爷家里养了几十头猪，去年好不容易卖了个万把块钱，村里还敲锣打鼓的给他戴大红花，说他是“万元户”呢！这一辆车的钱就值好几百头猪？我滴个乖乖！！

“那可当然了！”小雷拿着木签，挑起了一块“甜不辣”塞进嘴里，边咀嚼边说道：“你可别小瞧了大名禅寺，据说那个新年敲钟可灵了。尤其是头三钟，只要在敲的时候许个愿望，都能给你实现咯。尤其这几年，禅寺声名鹊起，江南一带但凡是做生意的大户，打破头都要来抢头钟，根本不管花多少钱。”“难怪听说敲个钟都要几十万，我说这些人也是傻，有这么多钱多买点甜不辣回去吃吃多好，哈哈。”陈明也是笑笑回道。

“你才傻呢！”小雷边吃边嘟哝。“甜不辣再好吃，哪有大鱼大肉好吃。等我长大了赚了钱，我天天吃大鱼大肉！！天天开桑塔纳！！”“哦？是吗？”陈明一脸坏笑“大鱼大肉好吃啊？那你就去吃大鱼大肉吧，甜不辣归我了。”说完就一把抢过小雷手上的那包，一溜烟跑了。“混蛋！你个狗日的别跑，抢我东西”小雷也笑骂着追了出去。